博士毕业后,韩叙选择了留校。
他家里需要他尽快找到工作,而他那样沉闷冷傲的性子走上社会很难吃得开,索性留在学校带学生做课题。
当时他室友拿到学位证书的时候,一脸解脱,说终于不用再在学校里待着了。其实他觉得倒还好,他没什么爱好兴趣,过往的十几年都只知道用功念书,即使出了学校生活也不会一下子就绚烂多彩起来,反而在学校的时候是他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
有时候他在学校里看见在黑板上刷刷解着物理题的男生会想起余淮,有时候看见梳着辫子的女生、捧着冰激凌吃得开心的女生、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女生……会想起简单。
那是他在学校最开心的时候。
这天周日,他押着新来的研究生在实验室录数据。那女生不知怎么了,总是走神,连着几个数据都写错。他无奈地说了她几句,提醒她要专心,可没想到那女生竟然哭了起来,而且明显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没有见过这阵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放下笔,默默等她哭完。
“你…有心事?”待女生稍稍平复下来后他问。
“没有”女生胡乱擦着眼泪摇头。
“那,继续录数据吧。”
女生显然因为他不近人情的回答愣了一下,然后试着讨价:“老师,我可以请半天假吗?”
他看着女生红红的眼睛,只好答应。女生走后,他拿起没填完的实验报告,继续记录。
下午那女生回来了,说是来销假。
遇上这样的学生,他很幸运,当然也没含糊地又布置了不少实验。
“老师,你和你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吗?”接近傍晚,实验室里光线昏黄,女生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有点感慨,好像越长大,可以无所顾计地开玩笑提要求的人就越少了。”
“你早上是因为想以前的同学了?”
“其实现在的同学也没做什么对我不好的事,研究生阶段大家都忙,我知道。但回到宿舍每个人各做各的,忘记交表没人提醒,买回宵夜主动分都没人要,你说一句话,人家赞不赞同,甚至回不回应你都不确定,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真的挺难受的。”
韩叙能理解女生的心情,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他也有过。
被人全心偏爱,本就是种得天得厚他和简单从小就在一个班里,那个姑娘啊,总是跟在他后面,韩叙韩叙不停地叫,他对她板着脸,她也能一直笑,没心没肺地笑。
她帮他带早餐,去图书馆借书,暗地里向耿耿打听余淮的分数,他都知道。但他太习以为常了,把简单单方面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笃定地认为她会一直站在原地包容他所有的冷漠。
其实哪有人喜欢被漠视呢?那个姑娘只是太过真心和善良。
到后来他伤她太深,她不想再见他,填得学校都离他的特别远。他也自知对不住她,没脸再去见。
他以前觉得世界挺不公平的,有人生来优越坦荡,有人却只能卑微挣扎。他是后者,没有富裕家庭和天赋聪明,除了努力学习没有任何出路。
他孤僻固执地逼迫自己去和现实对抗,刻薄地评价身边的人,但后来想想简单遇到他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上大学后,韩叙去过一次游乐场,玩了简单说过很多次的摩天轮和过山车。当身体脱离地面被机器带到空中的时候,确实很过瘾刺激,只是一个人的感觉特别不好。
他开始觉得孤独并不是向命运宣战的号角。他不再拒绝室友找他帮忙讲题打水,有班级活动实践拓展也试着参加。他还是不善言辞,大多时候都是听着别人说,但徐延亮说他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大三的时候家里人安排他和一个女生相亲,他没拒绝。日子总是要过的,他没有电影里男主角那种错过一人等待一生的权利。
那个女生和他是老乡,留着齐耳短发,很干练。他和那女生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全靠自己,没有任何倚仗的人,与其说是到了年纪交朋友倒不如说是搭个伙过日子。有一次他想起以前简单和他说过很多次想一起去看电影,便鬼使神差地到电影院买了两张当时最火的电影票,找那女生一起去看。女生下了晚自习,看见他在路灯下掏出电影票,眼神错愕,一度以为他是吃错了药才白白浪费钱。
余淮结婚的时候,他见到了简单,也见到了她现在的男朋友,那是个看起来让人暖洋洋有酒窝的男孩子。简单穿着浅紫色的长裙礼服,挽着耿耿从红毯的尽头款款走过来,没有紧张羞涩,明媚得不像话。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自信从容的模样。
仪式结束后,他看见她的男朋友抢着替她挡酒,躲过人群小心地为她处理高跟鞋磨破的伤口,而她全程都在浅浅地笑。
多好啊,她走出了当初他带给她的伤痛,找到了待她如珠如宝的人。
高中时他和贝霖说得天独厚,很久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被人全心全意地包容喜欢,也是一件很难得很难得的事。
在少年时期拼命羡慕压抑的那份偏爱,他也曾有过,是他自己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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