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那年那月的那天,我或许是着凉了,加之图书馆的冷气跟不要钱似的,我端坐书桌前方一小会儿,喉咙里便像塞进了一支鸡毛掸子,偏偏又处在这么一个不适合肆无忌惮咳嗽的场合。
喉咙的痒如细浪腾腾而来,我强忍着不咳——抻着脖子,屏气凝神,目光紧勾着眼前的书本一动不动——主要是不敢动,怕泄了功……此时,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我的右眼像被司马光砸了缸一般,泪水汩汩而下,毫无商量的余地。
眼泪喷涌后,喉咙里的痒便消减了大半,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理连锁反应,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真够奇葩的……
当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些,痒劲再次袭来,右眼的泪腺再度化身为趵突泉,泪河轻车熟路淌过我的脸颊,直抵脖颈深处。
坐在桌子对面的一位女孩似乎发现了我的异样,她狐疑地盯着我。我忙低头用衣袖胡乱地擦拭眼泪,而后抬头冲她讪讪一笑,可不笑则已,一笑右鼻孔的清涕顿然飞瀑直下。女孩捂着嘴笑将起来,于无声中花枝乱颤。
我窘得面红耳赤,忙不迭用手捂着鼻子,方寸大乱。女孩利索地递来一张纸巾,我不好意思伸手去接,站起来冲她欠了欠身,转身跑向洗手间。
片刻后,我打洗手间出来,心底万分不想再见到那位女孩,毕竟我人生中最丢脸的事情之一让她看到了……可书还搁在桌子上,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刚才的座位挪步,却发现女生已不知所踪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重新端坐于桌前。翻开眼前的书,赫然出现一张字条,“你好,不好意思,没想到你看《HTML5开发指南》也会落泪,太有趣了。恕我冒昧,又或许你遇到其他伤心事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愿意,交个朋友?”字条下面果然有一张名片。她的名字很特别,叫区叶婷,在EF国际英语培训学校工作。
既然她都那么大方,作为男人我又何必扭捏,我说服了自己,于是添加了她的微信。我感谢了她那没有送出的纸巾,她说不用谢,要谢就谢党和人民,然后她又补充道:我就是人民……
从此我们渐渐熟识了起来。她的性格活泼又开朗,恰巧我又是间歇性话唠,彼此便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偶尔周末我们会相约一起去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在图书馆也未必只看书,她有时候会借我的电脑玩小游戏,我则借她的读书笔记胡乱翻看。
她喜欢文学,尤其喜欢英文原著。她常跟我讲英文原著与中文译本的区别,也常逼我讲看过的书,我是个迷糊的人,书看得杂而不精,更讲不出什么宏篇大论,拗不过她,便挑一些稀奇无聊的东西讲:扬州八怪谁谁谁是搅屎棍啦;历史上某个牛人名字叫“女生”,某个牛人名字叫“尸子”啦;孔子跟南宫肯定有一腿,不然怎么他尽说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啦……她听后便捂着嘴故意拿眼斜我,还怪我的思想不干净,净看那些不着调的东西。
我和她上班的地方只隔了几条街。她工作的那个培训学校时不时会举行英语沙龙,我应她邀请参加过几次,一来二往便认识了几位外教。这几位外教刚来中国不久,对中国的美味如痴如狂,几乎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于是,她和我时不时带着这几位外教去外面聚餐“暴殄”。跟他们凑一块,我的英语口语并没什么长进,反倒是外教们在我的口口相传下学会了讲“红烧肉”、“溜肥肠”等菜名。听到他们把“红烧肉”说成“红骚扰”,她禁不住捂嘴笑,她的笑容印在我的眼中,却令我的心逐渐产生了丝丝痒痒的感觉。
那段光阴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键……
几个月后,春节放假前夕,她特地到我公司找我,说年后将要去日本发展了。我问为什么选择日本?她回答说男友在那边发展。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她说起她的男友。
我笑着说那是好事,她也抿嘴微微地笑。我们互相说了祝愿的话,便匆匆道别。
她东渡日本后,空间和时间仿佛幻化成迷雾,我连记忆也逐渐模糊了——没有生活交集的我们,难免从少联系到不再联系。有时候我倒想着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给她,可终是失去了再联系的理由,每每作罢。
多年后的一天,我打开电脑,漫不经心地整理着一块移动硬盘,这块硬盘的文件来自当年那部早已寿终正寝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我发现一个名为“你”的文件夹,文件夹里只有一个命名为“Like U”的htm文件。我点开文件,满屏粉红色的爱心,再查看文件的创建日期,竟是那年那月的某一天,隐约记得那天在图书馆,她借用了我的电脑,还问了我一些有关代码的问题。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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