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在一个小镇,打小父母便争吵不休,有时是半棵葱,有时是几瓣蒜,总之,倘若当你不再钟爱一个人时,那么她连呼吸就也都是错的。
后来我父母就离婚了,他们一个忙于奔波作;一个忙于追求爱情,于是我便成了多余的一个。
那时的我尽管也还小,可心里却明白的紧,父母离婚的孩子,就像没根的浮萍,就像人手上的第六根手指,他们都不敢明说,但是,同样也都没打算要我……
最后,大家争论了半天,我是被风尘仆仆赶来的姥爷领回家的。
他因为来迟了,错过了自己的“一票否决权”,没法子!
我就这么被姥爷带到了那个临江的山村,村头有一口古井,我闲时便会坐在这里,双眼失眼地望向自己来时走过的小路,痴痴呆呆。
听姥爷讲,这老水井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在他小的时候,村民们就时常来这里打水,洗衣裳,灌溉田地。
可后来改革开放了,我们赶上了个好政府,不但修通了从村子到市区的致富路,还兴修水利,家家户户都通上了自来水。引了江边的水来浇灌土地,节约了多少人力,物力。
但是,慢慢的,人们逐渐也就忘记村口还存在这样一口老水井了……
古井幽深冰冷,人坐在井边,即使是六月酷暑,身上也冷森森的。
那时的我胆子很小,我是得有多害怕吧!
我多怕总有一天,自己就像古井,也会被世人遗忘……
我姥姥家住在村子东头,三间旧瓦房,还是生产队时遗留下来的,破瓦破砖,却成了从小到大,我唯一的避风港湾,供给了所有我长大的营养和庇护。
姥姥是个很热心的人,却偏长了一张刀子嘴。
在我的童年里,姥姥是村子里属一属二的“彪悍”,总喜欢掐着腰,竖着眼,吐沫横飞地收拾着那些谣传我是野种,没人要的憨货,完全不似姥爷一般唯唯懦懦。
我姥姥总对我说,这世上道路千万条,叫我读书用功归用功,也别太拼命了。
可我心中却明白,“不识字”大约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每当我考试得了奖状,她都恨不得满世界炫耀的。
我本想着,等自己也有出息了,上了大学,就去北京,去上海,把我姥姥也带着,好好去瞧一瞧这世界究竟有多宽敞。
可后来我姥姥却还是死了,一觉未醒,安静地就像一座石膏像。
我姥爷说, 这人世多苦,姥姥死去了,便是解脱……
我姥姥去世的时候,妈妈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因为她刚怀上了旁人的孩子。
我们这里有传统,说孕妇是“四只眼睛”,见不得脏东西。
姥爷拿着电话,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说我妈要是敢不回来,他就一脖子吊死在她家门口。
没了姥姥的姥爷,好像一下就苍老了许多,整个家,寂静地就像坟墓一样。
姥爷对我说,他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回就让我妈接走我。
我尽管十分不愿意,却也并没打算反驳。
毕竟对于抛弃,我显得多少都已经习惯了……
那一夜,我姥姥的尸体就那么横在院子当中,我害怕到不敢睡觉,便干脆打着手电,来到了村头的古井边。
我想着,总归是要走的,与其等着让别人驱赶,就不如自己学着打了个小小的包袱,就那么枕在头下,身体婴儿似的蜷缩在古井边。
这时正是夏天,天气也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明月当空,虫鸣阵阵。
我倒也并不寂寞,毕竟古井无波,这世界里,除了我,还有影儿陪伴……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伸长了脖子等娘,也不知是想等她迟来的愧疚,还是等她排山倒海的母爱泛滥。
只可惜妈妈最后见到是我,也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上车”
"我就知道那老头怎么会这么好心!"
在我妈妈的家里,由于我不太受继父的欢迎,所以很快我就被安排去了一家住宿学校。
严苛的老师,拥挤的床铺,窘迫的生活,室友的排挤,还有我妈临行时送我的手机,永远也拨不了号码。
我真的不晓的,自己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熬出头的,是不是全指着对未来功成名就的臆想。
后来,在我姥爷去世的时候,刚好赶上我高考,我妈怕影响我情绪便隐隐瞒了下去。
等我发现姥姥家房倒屋塌,荒芜一片时,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了所有关心过,爱护我的亲人……
在我长大之后,也留了长发,哭起来楚楚动人。
我就那么一脸木然地坐在古井边,任由自己眼泪成串成串掉入古井中,泛起阵阵涟漪。
恍惚中我好像又看到姥姥掐着个腰,像老母鸡一样护我周全,让我幼小的心灵免受他人践踏。
还有我的姥爷,推着自行车,一声不吭地驮着年幼的我,低着头,只顾默默赶路。
他说,他是要带我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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