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在qq上问我,在吗。我犹豫着要不要回,这兄弟每次找我都是有事,犹豫再三还是回了,果然这厮问,能借我500块钱吗,我急需要用。
秦天与我从小一块长大,在那个大地图找不到的小乡村,我们荡过夏天的秋千,抓过河间的螃蟹,上过树、打过架。村子里孩子较少,我和秦天恰好年纪相仿,顺理成章的做了彼此的玩伴。
小学和中学在镇上,从我们家到学校要走一个多小时,冬天基本天还未大亮就要出发,秦天走到我家时,总是喊一声,喂,你走不走啦。我就赶紧扒两口饭,跑出来追上他,跟他一起去学校。路上要经过一片坟地,那时葬人都是找一块自家的地建坟茔,多了就连成一片,透着些鬼气森森。秦天问我,是不是很害怕啊。我不想让他瞧我不起,逞强说我才不害怕。秦天就会说,怕就怕啊,有什么好不承认的。然后非要东拉西扯的给我讲笑话,说是要克服我的恐惧。
那时父母外出打工,照顾我的奶奶已年老,无人太多管束,家中又没有任何玩具,于是我和秦天只好上天入地的往大自然中找乐子。秦天是男生,为了显示自己的气概,常常要做些惊天地的事,比如爬上村里最高的一棵树,从有最全村最凶恶的狗的那家人门前跑过,我虽是女孩,但性子极野,他做的所有事我都跟着。于是我们昂首挺胸、走家穿户、飞扬跋扈,终于在头拿刘瞎子的拐杖去捅橘子树上的橘子,害刘瞎子摔倒后,让村里每户人家另眼相待。
我无事就会去秦天家串门,去看他家的电视,蹭了他家无数顿饭。秦天总觉得自己是英雄,看电视也拣什么战争、恐怖片,怎么也不肯看动画片。我第一次看恐怖片就是和秦天一起,开始时我们还说说笑笑,看到后来,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吓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秦天看到我木讷的样子,立刻把频道调到了动画片。之后几天,电影里恐怖的画面,总是在我脑海里萦绕,做事时常晃神,再经过上学的那片坟地,只低头快速的走过。秦天见我这般,便笑我胆小,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再看恐怖片了。
秦天从来不爱写作业,放学后总要在操场上跟同班的男生疯玩,我就扒在一块石板上,边写作业边等他。然后,他会把书包扔给我,说:顺便帮我写了呗。大哥,这并不顺便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帮他写。
小学生物课为了收集植物标本,在全班组织了一次郊游。那时大家找的都是一些树的叶子,女生则去追一些蝴蝶,我却看上了长在山石缝间的一株不知道叫什么的植物,几次想爬上去摘都失败。在我现在的回忆里,秦天看到后直接丢掉书包,爬上去帮我摘了下来,然后在高举着那株植物向我炫耀时,狠狠的摔了下来。我扶他起来时,他笑着说,我根本没事好吧,给你,我去摘只是看在你帮我写了那么多作业的份上。后来我查了资料,知道那株植物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蕨类植物,至今仍安静的躺在我的作业本里。
我帮秦天写了八年的作业,从小学到中学,这成了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悔的事。我们九年级时,秦天不再跟我一起去上学,他辍学了,我知道他不喜欢读书,但从没想过他会不再读书。不读书,他干什么啊,我那时于世事无知,不知道不读书还能干什么,也不知他这一个选择,会让我们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秦天最终和他爸妈一起去了沿海大都市,在那里的工地上干活。他说,修几十层高的楼房,在一块吊着的木板上施工。我问他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他说,那还不是不能怎么办,完了呗。我在心里设想他十几岁是怎么站在几十层的楼房,是怎样砌砖 糊水泥,我无法想到,不知如何想象。
我很快不再肆意妄为、 嚣张跋扈,也不在村子里招摇了,大人们都以为我长大了。之后再认识我的人,总评价为我安静内向,甚至有些孤僻,没有人再见过秦天见过的那个我,其实,我自己也没见过。
秦天家离我家很近,我之前总是要每天去串门的,他家的狗看到了我比看到他还亲。自他们一家走后,我极少去他家看,即便路过,也飞快的跑过,不作停留,想必门前已经荒草寂寂。
再后来,我去了县城念高中,只听说秦天爱上打游戏和打牌,交了几个女朋友,挣的钱从来存不下。再后来,我似乎忘了我们走了好几年的那条路,忘了秦天讲的不好笑的笑话,忘了我写作业时偶尔会看的那个在操场奔跑的身影。
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忙碌,渐渐失去联系,他几年才回一次家,我又因求学而走他方。他不再跟我说任何有关他的事,无事时也再不找我聊天。
再去秦天的家,路旁生了杂草,疯长得有半人高,屋门和窗的颜色有些掉了,只剩那颗荡过秋千的树还在那生长,昭示那段回忆曾真实的存在。我见了他的女朋友,心里觉得那个女孩长得太胖,哪里有当年的我好看啊。秦天则一直在旁边打游戏,我问了几句他的近况之后,就不知再说什么,他也一直沉默着,那天下午天上共有十九只鸟飞过,小鸟六只,大鸟十三只。
我往后无数次的想到他,生物课上帮我采植物的秦天,放学后和一群男生野的秦天,总笑我的秦天,以及后来沉默的不说话的秦天。我没忘啊,我如何忘呢。
那个不怕天来不怕地的秦天,那段不谈情也不说爱的童年,我不知往后的岁月,不知谁会陪你,但都不会是我了,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只好送君去。那时认为,我们顺理成章的陪伴了彼此的童年,就会顺其自然的走到最后,但忘了命运总是平地起波澜,还是分别比长大来得快。
我到如今都从来没看过恐怖片,你说过你不让的,也没有玩过任何一款游戏,我心里固执的认为,如果不是有游戏,我们那天肯定可以好好的说话。
是的,我和秦天的故事就这么结局了,还继续下去的,只剩彼此一地鸡毛的生活,那段称之为“我们”的岁月不复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