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秋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
凌晨四点，这是个安静的时间段，季清秋轻轻推开房间门，确保它不会发出响声。楼下的大厅里空无一人，一切都被黑夜笼罩着。
一步，一步……他轻轻走下扶梯，眼前就是这座“囚牢”的房门。突然，他感觉脑后被什么冰凉的事物抵着，是枪。季清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等着身后的人发问。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可不想吵醒其他人。”
季清秋转过身来，向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余念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枪，“我不离开这里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吧。谢谢你的照顾，但我必须走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声枪响。
门边的玻璃灯盏被打破，玻璃渣溅落在季清秋脚边。他想不到这个疯子真的会开枪，疯子在他身后笑得肆无忌惮。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所有人，楼上是慌忙的脚步声。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几个人已经持枪站在季清秋身边。
“算了，你杀了我吧。这样好受一点。”季清秋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个疯子。
“啊，我只是和我的小宠物玩个游戏罢了。你们下来做什么？”余念的声音又恢复了他向来的清冷，他拉着季清秋的手腕，“既然这里人这么多，那我们回房间好了。”季清秋就这样被他拖上了楼梯。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些引人误会的话了！”季清秋甩开他的手。
“怎么引人误会了？说来听听啊……”余念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季清秋咬了咬牙，“你这个疯子。”
“疯子？哈哈，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你知道其他被抓来的人都去哪里了吗？”余念倚在桌边轻笑道。他的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家具一律是白色的，让人很难将他与这个房间联系起来。
“以你们余家的爱好，怕是想留个全尸都难。”季清秋白了一眼面前的人。
“是啊，他们都死了。”余念感慨道，“一下子就没了，真没意思。”
“不会吓到我，我只是想知道我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季清秋冷冷地说，他不怕死，但他对面前这个人突然感到害怕。
“你是有多想死啊？都说了你一定不会死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留下我身边就好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我看你长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理由成立吗？”
“不成立。我看你不面熟。”
“那……我喜欢你的眼睛，这个理由成立吗？”他不禁笑道。
“你喜欢我的眼睛难道不该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么，疯子？”季清秋扯出一个微笑。
“噗，”余念哭笑不得，“不会的。”
“你刚才还说过不会开枪呢。”
“我只是不想吵醒其他人啊，万一真吵醒了也没办法啊。”
长久的沉默，余念盯着窗外开始发呆，季清秋装作不经意地拉过凳子坐下，打破了沉默，“这幅画上的这两个人是你父母吗？”墙壁上是一幅油画，画中温文尔雅的先生身边站着一位优雅的女士，她像所有上海的大家闺秀一样身着旗袍温柔地笑着。画中还有一个小孩子，看起来刚学会走路。
“嗯。”
“为什么不去照相馆呢？”
“母亲不喜欢。”
“这个人是你咯？”
“嗯。”
“他们经常不在家吗？”季清秋突然想起今晚枪声响起后，这两个人没有下来。
“嗯。”余念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其实我很讨厌我父亲，但我很想成为他这种被许多人讨厌的人。”
“你做到了。”季清秋说。
天逐渐亮起来，余念依旧像个雕塑一样站在窗边，季清秋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身上披着余念的外套。
季清秋的眼神，他真的曾见过的。
余念以前的家庭教师，有着一双和季清秋一样的眼睛，他叫林晏。眉目温柔，眼神清澈。小时候的余念喜欢整天在他身边，那时候林晏对于余念来说即是“心安”二字。
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的葬礼。那天晚上家里忙作一团，父亲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推开门，说了句“晦气”便转身离去。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冷漠，只记得小小的他在那天晚上扑过去撕打父亲，却被扇了重重一耳光。再后来，他知道父亲每晚都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被鸦片麻醉着神经，被纸醉金迷的生活一点点吞噬。那时候，身边唯一的慰藉，便是林晏。他会在自己被打时挡在身前，会揉着小余念的头说“一定要明白自己的道路”。“让您失望了……”余念喃喃到，自己最终还是想要成为那个人。他记得林晏被父亲杀死时的眼神，那一枪穿破了他的头颅，鲜血染红了地毯。那一刻，余念知道自己的城墙倒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那个在生命离去后依旧明晰坚韧的眼神，像极了季清秋。
那年，余念八岁。
后来，父亲很少回家，余念精湛的枪法与冷静的头脑，让所有人都在潜意识里将他当作司令。他要让所有人觉得，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眼神留下一个人，季清秋很适合代替林霖。尽管林霖对父亲忠心耿耿，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留下他。他必须找到一个足矣代替林霖的人——季清秋。
林霖、之落……这些人无论曾对自己有多好，都必须死在自己的野心下。余念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他要成为的不是一个活在父亲阴影里的傀儡，而是足以取代父亲的人。季清秋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大学生，但于他有用。
“余念……?”桌上的人醒了过来，察觉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疑惑地问。
“再睡一会儿吧，还早。我劝你去床上睡，这里会着凉的。”说罢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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