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老菜板

      娘在，家才在，家在，物就在。2016年春天，母亲自县城回到乡下老家居住至今已将近3个年头。64岁那年，母亲自乡下走亲戚回到家门口，因下车不小心，摔伤了胯骨留下后遗症坐轮椅至今。因生活不能完全自理，期间跟在县城工作的子女一起生活，度过了8年的时光。回老家后，为照顾母亲饮食起居，我们姊妹6人实行24小时轮流值班，每天都有一人陪护在母亲身边。

        一日，三哥在老家东屋整理物料时，意外地发现母亲年轻时用过的一块老菜板，长70公分，宽40公分，厚4公分，是由两块柳质木板对接而成。看上去，正面的中间部分凹下去很多，跟四周不在一个平面。上面密密麻麻的刀痕依稀可见。这块老菜板陪伴着母亲走过了整整22年不平凡的岁月，中间对角那道沾满灰尘和深深的裂口，仿佛在诉说着昨天的故事。

      据母亲回忆，这块尘封已旧的菜板，是在上世纪70年代，二哥结婚制做家具时订做的。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农村生活条件普遍贫穷落后。在农村谁家儿女结婚嫁娶购置几件像样的嫁妆，街访邻里都会寡目相看，羡慕不已。郑桥村我家姨姥爷，是个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好木匠。人虽然有个犟脾气，但经他手做出的木工活计却很地道，人见人爱。当时，我家经济条件在村上并不算富裕。父亲过早离世。母亲含辛茹苦，饱经沧桑将我们姊妹6人抚养成人。二哥是个小学教师，月薪29.50元。母亲请来木匠姨姥爷为二哥仅打了一件写字台桌，大哥从邯钢捎来6寸铁管请人握了一张双人床，买来2个盛开水的暖瓶，二哥就把二嫂娶进了家门。打家具剩下的下脚料，我姨姥爷舍不得浪费，就顺手钉做了这块与母亲朝夕相处的老菜板。望着这块普通而又熟悉的老菜板，使我感慨万千，久久不能平静，并限入对往事的回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经济改革的大幕已经拉开，土地承包到户以后，粮食产量逐年提高，农民生活得到改善。日子好过了，我们姐弟几个常常围着这只菜板，央求母亲在农忙时节或逢年过节，为我们做点好吃的，打打牙祭。

        收麦场。农家有一句谚语叫：“四月芒种忙不到，五月芒种忙过了”。每逢芒种时节，就到了北方小麦成熟开镰收割的时候了。每当听到“光棍夺锄鸟”在远方的叫声，心里就会发怵。因为当时农村生产条件比较落后，没有联合收割机，收割、打、扬场、放磙等，全部都要靠人工来完成。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要到自己的责任田里拿着镰刀收割麦子。剩下老人在家里看孩子、做饭。每当我们姐弟几个起早下地割麦子时，母亲就用这只菜板早早切好了葱花和馒头，再用白面糊混合在一起摊煎饼。等做好了一摞子煎饼后，母亲便小心翼翼地用笼布包好放进篮子里，然后，再放进两只碗，提上一瓶热水，步履匆匆地来到田间地头。母亲摊的煎饼又香又脆，看到母亲送来的佳肴美味，我们姐弟几个真是饥不择食，狼吞虎咽。趁此小息，站在一旁的母亲，总是闲不住地拿起镰刀帮我们割上几把麦子。并说："我多割几把，你们就少割几把。慢慢割，别累着！"。等我们一阵水足饭饱再次上工时，母亲便草草收拾，然后，挎上篮子回家为我们准备早饭。那时，我们姐弟几个都还年轻，头两天体力还行，等持续几天后，就会感觉腰疼背酸，但走在乡间希望的田野上，我们姐弟几个一路谈笑风声，一身的疲惫早已一扫而光。

        收秋种麦。“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应时”。一年一度中秋到，收了秋苗种麦苗。每到中秋节农历八月十五前后，地里的庄稼开始成熟回收。一方面收秋，一方面挖地种麦。二者结合，忙的不可开交，可谓“多事之秋”。每到这个季节，村里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便看不见一个闲人，包括放了秋假的小学生也要到地里跟大人们一起干农活。我们家壮劳力少，每到挖地种麦时，母亲都要请来舅舅过来帮忙。记得有一年正好是中秋佳节，当夜暮降临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连一块8分的自留地还没挖到头。又饿又累的我们真想卧地好好休息一下，这时，母亲姗姗来迟，远远望去，只见她左手挎着一个篮子，右手提着一个热水瓶，缓缓向我们这边走来。原来，母亲在家里和好了面，用这块菜板剁好了肉、菜馅，一个人拉风箱蒸好了一大锅糖饼，又蒸好了一大锅肉包。看着母亲蒸好的糖饼又大又圆和香气诱人的肉包，我们姐弟几个顿时打起了精神，一阵狼吞虎咽后，个个卯足了劲，不大的功夫，一块完整的自留地胜利收工。母亲的糖饼吃在嘴里，甜在我们心上。

        过春节。腊月到，盼春节，盼到春节好吃多。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农村人的温饱问题逐步改善。那时，农村过惯了穷日子的所有大人、小孩都盼着过春节，因为到了春节才能吃上白馒头，拜年走亲戚，大人才能喝上美酒佳肴，小孩穿上新衣服赚压岁钱等。每年到了腊月二十几，母亲就开始准备年货，用这只老菜板剁葱和大白菜，蒸素包，豆包和其它过年的干粮等。母亲还用平时省吃俭用节俭的钱买来猪肉。母亲是个急性子脾气，每年到腊月二十八九前，就会把所有的年活全部干完。一般情况下，母亲总是赶到晚上炖肉，一来炖肉需用的时间长，二来心静没有做饭、吃饭等杂七八糟的事。每当炖肉时，母亲就用这块菜板将肉切成一个个小方块放进锅里煮，然后，再放进葱、姜、大料等，等水烧开肉在锅里翻滚后再放进盐巴慢火炖。那时，农村人睡的都是土炕，土炕带烧煤火炉取暖做饭。当我们第一觉醒来时，母亲还爬在被窝里没睡，用筷子翻腾着锅里的煮肉。夜来人静，那诱人的肉香味直往鼻子钻，我们哥弟几个再也睡不着觉了，母亲似乎明白我们的意思，勿用置疑地用筷子夹着肉，一块块送进我们每个人的嘴里。并用爱怜的口气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小谗猫”。母亲对每个儿女都十分疼爱，就是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自已。逢年过节，母亲从未添置过一件新衣服。平凡中的母亲内心表现出不平凡的刚毅与包容。

        母亲今年87岁高寿。居家养老，儿女孝敬，子孙绕膝。在党和政府养老政策的关怀下，享受农村合作医疗和养老金待遇。过着夏有空调，冬有暖气的晚年幸福生活。

      这块看似普通而又平凡的老菜板，却有着与母亲相似的性格，它朴实、刚毅、宽厚、仁慈……。

母亲的老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