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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至今还残留着两三岁的一些记忆片段，邻里乡亲老人病危，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会去看望，去世之前一屋子的人都会哭哭啼啼，有嗷嗷大叫的，也有低声抽泣的，也有默默流泪的。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死亡，也不懂什么是生命，也无法明白所有的大人为什么都会哭？
后来，慢慢大了。十岁的时候，亲舅舅在煤矿里出事了，据说是瓦斯爆炸。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六岁，也是这个季节，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正月的时候还在我家帮忙干了几天活，一个年纪轻轻的人说没了就没了。煤矿赔了一万多块钱，那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的代价。我只记得，那时候妈妈哭的死去活来，而我，还是无法理解和体会到那种手足之情，至亲去世，尤其是这么一个鲜活的亲人意外离世的那种悲伤和痛苦。
再后来，我都去县城里读中专了。2004年的冬天，期末考试考完的那天下午，班主任老师告诉我，我爷爷病危，要我明天回去。那时候虽然考完了，但是还没放假。当时，我只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从来没有过那种身边的亲人离世的经历，我没有体会过生离死别，不知道人死亡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和状况。
第二天上午回到家，一屋子的亲人都在。我看到奶奶，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拉着我的手，走到里面房里。爷爷躺在床上，骨瘦如柴，但是面目安详，他还认得我，只是声音微弱，然后是交代后事和遗愿（老人家去世之前对后辈的一个祝福和期望）。
我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卧床近十天了，家里人怕影响我学习和考试，一直瞒着我不告诉我这事。他是属于自然衰老而去世的，在去世之前的几年里，每餐一小杯米酒，小半碗米饭。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不好，生活水平也不高，有点什么好吃的都会给老人送去。我那时候每天都是在自家吃了饭，又会去爷爷奶奶那边吃。
回家后第二天的傍晚，爷爷在所有亲人的陪伴下安详的离去的。我没有大哭，只是偷偷的流眼泪。那时候的我，已经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内心再多的不舍也无济于事，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啊。我开始回忆，开始明白一些事。
爷爷去世之前一年左右，听力下降，酒量食欲胃口开始变差，记忆力下降。我初中毕业后去县里读书的时候，在暑假的某一天下午，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问了我三四遍，“去哪上学？”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些症状属于衰老。他给了我五块钱，给了我妹妹五块钱，叮嘱我们好好学习。他只上过三年私塾，但是他特别注重后代的教育。因为家里穷，我爸高中没读完，被爷爷用棍子追着打，就是不去上学，要回家做工分。
那年冬天，外公去世了，比爷爷还早了一个多月，但是我在上学，没有回家。去世之前的卧床，去世后的葬礼，我都没有在场，没有记忆和回忆。只是从此没有了外公，我妈没有了爸爸妈妈（外婆在妈妈三岁的时候去世的），我得对我妈好点，我得给她撑腰争气，不能让她受委屈。
外公去世之前的时候，已经开始卧床了，一次放月假回家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过去看看的。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家里事情又多，于是没有跟着妈妈一起过去，想着等下次，只是再也没有等到下次，再也没有机会了。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也是我一个永久的遗憾，从此我学会了珍惜，有些事，有的人，经不起等待。我只能把这份遗憾和愧疚，弥补在他关心牵挂的人身上。
后来，中专毕业后对口升学，读大专，自己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大三的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前的自由复习期间，我接到了老爸的电话，那是农历十一月份，上午九点多十点左右的时间。告诉我，奶奶去世了，突然的噩耗。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左右，我回家了一趟，因为期末考试后我就要出去实习上班了，回家看看，过年是没法回去的。奶奶知道我去上海，我有个邻居表哥在那边。她问我过年回不回，然后聊着聊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祝愿我了。那几天，我经常叫她到我家吃饭。其实她吃不了多少，就是多陪陪我吧。
买票，收拾东西，晚上的火车回家。第二天早上坐上最早的汽车回家，在车上我幼稚的想，回去我会不会哭。因为在我的印象和理解里，亲人去世，男人是不哭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在镇上，我买了挂很大的鞭炮，这是习俗，意思是告诉奶奶我回来了。如今我们那里已经禁炮了。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一眼望见堂屋中间摆的那黑色棺材，格外刺眼。泪水哗啦哗啦的流，哭不出来，止不住的流，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所有，哽咽着说不出话。刚好是吃早饭的时候，和着眼泪吃完一碗饭，我不知道是什么味。眼泪才开始慢慢止住，后来的整整两天，都没哭了。
奶奶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有多种慢性病，而自己又害怕看病花钱，害怕自己的病痛折磨拖累子女。其实，她还可以活的更久点的。或许，这就是命。丧礼三天三夜，我两天两夜没睡，第三天的火车票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我只想多陪陪她，可是我做不了什么。她的祭文是我写的，不算第一次写，但是是第一次用心去为身边最亲的人，带着真情实意去写的。祭祀的那天我已经去远方的路上，后来听说祭文读哭了很多人。
深夜写着写着，眼睛湿了，然后还是流泪了，哭了。一晃很多年，十几年过去了，我自己也已结婚生子，只是他们都不在了，看不到了。我早已没有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被爸妈骂了揍了跑去爷爷奶奶家偷偷掉眼泪了，好吃的东西再也不能拿给他们尝鲜了。去年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妈和一些邻居老人在念叨，如果我爷爷奶奶还在的话，他们该有多高兴啊。
此时此刻，我在哭泣，眼泪模糊了双眼。小时候，我很淘气调皮的，我坐在爷爷的膝盖上玩耍，一拳就把他的一颗牙齿打掉了。小时候，偶尔会找爷爷要一块两块的零花钱，那时候他的整个家当才几十块钱，拿来打牌的。小时候的夏天从不穿鞋子衣服，经常是划破了脚，扭伤了脚，烫伤了手，或者身上沾了草毒而长一身包，都是回家找奶奶。如今，我儿子和他的爷爷奶奶在家。我，在外面拼搏挣钱，因为我已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清明节其实是有顺风车回家的，只是没时间，加上刚出来也不久，没挣到钱。清明回家扫墓，祭祖缅怀先人；那过年回家，那就是陪伴活人。我清明没有回家，但是我除了毕业刚出来的头两年没回家，后来的每一年都会跟家人在一起过年。
过年还有一个仪式，就是祭菩萨，烧年纸。最近很多年了，我会跟着我爸一起去祭拜。有时候也会带上我那才几岁的堂弟，他今年回家跟我爸妈在家上学。我们都在外拼搏，挣钱，养家糊口，爸妈在家务农，守护着家园，也是我的精神家园。
一个家族的振兴，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只有努力拼搏，才能对得起那些曾经所受过的苦难，才能有条件让自己的子女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世界。
清明时节忆往昔——物是人非
写于2017.4.2凌晨两点
（清明假期正常上班，晚上11点下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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