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婆是和奶奶经常一起唠嗑的村里一个老太太。
每次去大婆家,大婆都是躺在土炕上。狭小的房间仅能容下一个土炕和一张墨漆斑驳零落的木桌,如果有人来串门,只能坐在炕沿上,墙壁由于长年累月的烟熏而变得灰暗。墙上贴着几幅青衣,花旦,刀马旦的图片,原本明媚的胭脂水彩已经褪色发黄!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爱哭嗓子,脾气倔强,易情绪化,这类小孩子大抵是不讨外人喜欢的,可唯独大婆对我却是例外,有了好吃的,好喝的,总是给我留着!
放学之后去大婆家,大婆总是拿出亲戚给她带来的好吃的,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吃,看我吃得开心,大婆也高兴。
她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却认识好多字,算术也极好。听大人说,这是大婆跟着收音机和报纸慢慢摸索来的。
对待知识和教育,她有着极其的尊重和重视。大婆平时舍不得吃穿,攒下的钱大多给了自己的外孙,由于女儿孀居,家里贫困,大婆一手把两个孩子供到大学毕业。即使自己再难再苦,她也甘之如饴!
大婆每次来我家,就会问我今天在课堂上先生教了什么,给我出几个算术题考我!
夏天的时候,由于屋里闷热,蚊虫多,且为了省电,大婆吃完午饭,就拄着拐杖去乘凉了。
我家门前有棵怀抱粗的桐树,枝繁叶茂,像一冠大伞,遮阳避日。树下,有一块一人长的石床,大婆总是躺在上面,枕在一块铺有纸片的板砖上,敞开衣衫,摇着蒲扇,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戏词!
家里吃西瓜时,爸妈总会让我给大婆端上几块。大婆吃西瓜时,咬一下,在嘴巴离开瓜瓤瞬间,跐溜的吸上一口,这样可以防止汁水浪费掉!
上了初中,每周回家一次,一回家,简单吃过饭,就跑去大婆家。给大婆带上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大婆上了年纪,行动也越来越迟缓,有时连早饭也不做了!辣椒沾水,裹一点盐巴,一个馍,一杯水,抵过饥肠辘辘!
大婆坐在门口槐树下的石凳上,吃着一块有些发霉的黑馒头,而他的大儿子就在她家的斜对门,吃着一碗猪肉水饺,嘴里骂骂咧咧,说媳妇在肉馅里把盐放多了!一只老母羊听见声响,抬起头,转而又低下头,对此场景,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只是爱怜地舔舐着跪乳的小羊羔!
大婆爱热闹,吃完饭,就往人群里走去。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大婆总能和那些人聊到一起,从我出生到现在,未见大婆和那户人家吵过架,红过脸,即使对待自己的家人,大婆也是容忍和宽恕。
大婆的田地让自己的三儿子种去了,但是地里有了收成,也不会给大婆。大婆就会挎上竹笼,拄着拐杖,去田地里捡遗失的麦穗。捡回来以后,装进袋子里,用木锤敲碎,使麦子外面裹着的包衣脱落。筛分以后,就是一年的口粮。
大婆和三儿子生活在一起,三儿子几乎没念过书,再加上智力有点缺陷,娶了个媳妇,和他的情况相差无几。三媳妇嫌弃大婆脏,粗俗,就不和大婆一起吃饭。
所以大婆在家里有自己的锅灶,农村的厨房很简单,一锅一灶膛,一案一擀杖,油盐酱醋,柴米茶面,吃的是自家院子里时令的蔬菜,或田地里节气的野菜,随便一摘一撅,一挖一摘,就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大婆早上一般在大铁勺里炒上一个菜,在灶膛里烤一个馍,熬些大米稀饭,这就是早饭!等馍烤得外焦里酥,在支撑案板的砖墙上磕磕碰碰,掸掉外面的灰尘,用手掰开,抹上油泼辣子,夹上炒的菜,塞进嘴里,在唇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稀饭熬得恰到好处,米粒不硬不黏,喝进肚里,身心舒畅,心情滋润!
一般中午,大婆不做饭, 一个人,吃不多,嫌麻烦!取来黒釉的陶瓷大碗,把冷漠掰成大块,倒入开水,就着早上剩的炒菜,简单应付了事!
在我的记忆里,大婆几乎从未买过菜,一到冬天,由于那时农村很少有温室大棚,乡下瓜果蔬菜奇缺,大婆就早早腌上几缸咸菜!这是整个冬天的下饭菜。醋是自己家里做的,用苹果经过发酵得到的!
吃了饭,大婆来到我家,妈妈估计大婆没有做饭,就把做好的饭菜给大婆呈上一些。
大婆一生过得清贫,但是她生性乐观,从不抱怨,从不给人诉苦,也不说别人的是非,她活得通透,明白,整天嘻嘻哈哈,爱和人开玩笑。
她让我懂得了:每一天都是生命的恩赐,每一天都值得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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