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老许直盯着我问道,他太想抓到点有用的信息了。
我也只是出于常理层面的怀疑,并不能就此得出什么确凿的信息,但想起卢承宣家里的风水煞,我又不得不多想。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挺奇怪的。”我无奈道。
老许脸上闪过失望,稍众即逝,不过他并没有就此不当回事,而是雷厉风行地拨通电话,朝那头吩咐道:“立刻调取卢承宣的全部档案,重点了解他的家庭情况,立刻,马上!”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又望着我道:“先在这等会,不着急走。”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冬天白昼短,才五六点的样子,天就快完全黑了。
寒冬腊月,坐在车里,车子是熄火的状态,没开暖气,不知不觉腿脚都要冻僵了。
老许开着窗,默默地抽着烟。
我正想出去活动活动,老许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飞速地拿起手机,应该是他的下属打来的。
“嗯,好。”他听完后,挂断了电话,又打开一条信息,看了起来。
“卢承宣的档案发过来了。”他边看边说。
我看到他本来有些被冻僵的脸色,渐渐舒缓开来,转而露出一脸惊骇地喜色。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我歪过头,凑上去问。
他神情激动,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仔细地念叨起上面的信息:“卢承宣,29岁,未婚,父亲早逝,随母亲改嫁,九年前,毕业于襄陵大学工商管理系。”
读到这儿,我心头一震。襄陵大学,九年前!
我随即转过脸,老许铁青着脸,目光如电,直直地看着前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案发现场。
我回过头,继续读,“上还有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名叫卢文杰,已婚,有个年幼的儿子,两年前的夏天,孩子发生意外,死在卢承宣的家中。当时他们都在现场,确定是意外。”
触目惊心,我越读疑心越重。
“死因是孩子不小心摔倒,后脑重重磕到大理石茶几的尖缘,当场死亡。”
就在刚才,我还提到了他家客厅的茶几尖角!
“襄陵大学、九年前、孩子、夭折、儿童房。”我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些会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往下就没有什么了,我陷入了沉思中。
寒冷的车子里,空气仿佛结成了冰,我跟老许都无声地,思考着、回想着一些问题。
“他肯定有问题。”良久,老许突然冒出一句。
“嗯”我眯着眼,看向黑夜里的住宅楼。
阴冷的楼栋,像极了江城公墓的一座座墓碑。惨白的路灯,散落其间,让我想到,墓碑前的香烛。
“可现在,我们能做点什么呢?”老许揪着脸,抬眼看向黑暗里的楼栋。
我知道,他是想看穿那栋楼里的,那个人。
“不如,先听我聊聊?”凭空传来女声,吓我一大跳,老许也猛地转过头。
声音在车里。
我浑身僵着,不敢动弹,眼睛觑着,看向后视镜,后座坐着个黑衣女人。
是柳月宁。
“老大,你吓人有瘾是吧?”我整个人都散了,呕着气道。
老许也深吸口气,刚才估计也吓得够呛。
“就你这咪咪大点胆子,不经常练练,以后要是被鬼吓死了,我前途事小,传出去多丢人啊。”柳月宁调戏的口吻道。
我顿时无语。
“柳小姐,你刚说要聊什么?是有发现么?”老许缓过劲,忙问道。
柳月宁看了他一眼,道:“按说,你是阳间的警察,我是阴间的差佬,走得不是一条道,没什么可聊的。”
老许听了,有些着急。
“不过,机缘把你我都牵到这一条线上了,想必自有天数。说给你听,也无妨。”
柳月宁说话峰回路转,老许有些接不住招。
我也凑近了些,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我把调取的那段方萱临死前听到的声音,汇报给了我上司,他还是很慎重的,特地找来城隍爷下面好几位道行深的,研究后,得出结论,那声音,应该是一串咒语。”
“哦?什么咒语?”我追问道。
“最大可能是,南洋的某种灵降。”柳月宁沉声道。
老许听的一愣一愣地,也不敢插嘴,毕竟不是他专业范畴。
“什么是灵降?”我完全没听过。
“就是南洋降头术的一种,可以凭借符箓与咒语,直接慑住人的心神,控制他的行为。”
“靠,这么厉害。”
“确实很厉害,灵降是南洋降头术中的顶级术法,仅次于飞头降。按说,能完全施展的,肯定是顶尖的人物。这样的人,能力越强,越会受到天地间的某些束缚,一般不会随随便便对凡人出手。这件案子的涉案人都是些普通人,我想不到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这样的大拿直接出手的。”柳月宁也苦思不解。
我跟老许自然是想象不到她口中的大拿,会是什么样飞天遁地的牛人。
不过柳月宁的本事我却是略知一二的,她口中的大拿,那估计是不得了。
“那要真是这样,怎么搞?”我讷讷地问。
“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就管不了,我说了,除非是有鬼魂涉及其中,我才管的名正言顺。但如果是灵降大师出手,没有借助鬼魂之力,那就不是我管的范畴,我也没能力去管。”柳月宁说道。
“那就任他逍遥法外?还有天理?”老许语气激动,他骨子里就是个警察。
“你冲我激动个啥,咱们虽然路不同,但都是当差的,能力有限,你就没碰到过力所不能及的事儿?”柳月宁反嘴道。
老许听后,神情有些黯然。
我看不下去,作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谄媚地朝柳月宁道:“老大,别生气哈,老许也是人太正了,您不就欣赏心正的人么,要不咋会看上我咧?您指定有办法的,给我们说说呗。”
我顺道夸了下自己,柳月宁嘴角略微扬了扬。
“鬼才欣赏你,不要脸。”她啐了我句,又说:“我是真管不了,但你别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阴间的怪事儿,有酆都大帝在管,阳间的怪事儿,也是有人管的。”
这话听着,弦外有音,老许又有了些期待的神色。
“那是谁在管?”我跟着问。
柳月宁却看了眼老许,沉吟了下,眼含深意地道:“许警官当了这么多年差,或多或少应该听到过点那个神秘部门吧?”
神秘部门!我好像也听过,就在我的案子了结后,就是这个部门全盘接手的。
老许的眼中,闪烁不定,他扎在刑侦系统二十多年,肯定是听说过的。
“我是听说,有个部门,直属中央,全国各地破不了的案子,解不开的怪事儿,都得往那儿报,也都由它们管。”老许低沉道。
“是什么部门?总有个番号吧?”我耐不住好奇,问道。
“听我们局长偶尔不小心提及过,叫什么三五特事局。”老许说道。
“三五特事局?什么鬼?”我诧异道。
“别乱喷,什么什么鬼,那里头的人物,随便一个都不是咱们能开罪得起的,连咱们城隍爷,都得客客气气的。”柳月宁呵责道。
“这么牛气!”我目瞪口呆,柳月宁隶属的城隍庙,可是都一级的,放到地府总部,那都是地位尊崇,连他都要客客气气,那得是多牛掰的部门?
“即便如此,咱们就这么放手不理了?”老许还是不甘心。
“也不是这么说,毕竟现在也没确定是不是真有灵降大师涉及其中。”柳月宁和缓道,“对了,把你们掌握的信息,先跟我说说。”
我就从头到尾,把了解到的,都跟她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提及卢承宣家里那个儿童房的时候,她的眉头跳了跳。
良久,她低头沉思。
我跟老许也不敢打搅他,大眼瞪小眼,候着。
“这事儿,还有一种可能。”柳月宁突然开口道。
我跟老许立马又凑过来,异口同声道:“什么可能?”
“那就是这个幕后真凶,也只是懂一点点灵降法门,功力还远远不够,行凶的时候,是需要有第三者在配合的。”她一字一句道。
“第三者?”我头都大了,怎么又冒出个来,前后都好几个第三者了。
“你刚不是说到他家里那间儿童房么?”柳月宁神神秘秘道。
“是啊,怎么啦?是挺奇怪的。他那侄子两年前就死了,而且从常理,也不用为了招待客人的小孩,专门整出个儿童房吧。”我分析道。
“那是因为,他家的儿童房,不是用来招待人的。”柳月宁阴恻恻地说道。
“而是用来养小鬼的。”
她说话,代入感特别强,我跟老许听得浑身打个冷战。
“养。。小鬼?”我舌头有点打结。
“嗯,也是南洋降头术中的一种,鬼降。专门豢养小鬼,来为自己办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鬼降跟药降,在南洋是比较常见的。其实像降头术这种,也都是从我们国家流传出去的,茅山宗跟云南某些巫蛊派,也都会,茅山养鬼,苗疆落蛊,异曲同工吧。”柳月宁解析道。
“难怪杨群口口声声说看到有鬼从方萱眼里爬出来,原来,当时真的有鬼在那儿。”老许瑟缩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当时这个幕后真凶,就在温泉池外,非灵降大拿的话,施法的时候,不能离目标太远的。而他只是用有限的灵力,通过念咒符箓,迷乱了目标的神识,这也要目标本身有心魔缠身,才能奏效。而那个小鬼,则暂时依附在受害者身上,幻化人形,做出一些恐怖的假象,诱发目标的冲动与魔性,做出极端的举动。”
她这一番话,我感觉所有的问题都很清晰了。
杨群的心魔是什么,我跟老许,都心知肚明。而那串低语声,其实就是幕后真凶在念咒。
而杨群口口声声提到的鬼,其实就是幕后真凶养的小鬼在配合作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有鬼魂参与,那你可以管了吧?”老许的语气很是兴奋。
柳月宁撅了撅嘴,道:“可以这么说。”
“哈哈,那接下来怎么弄?”我附和道。
“你们就在车里,我先上去看看。”柳月宁说完,鬼影就不见了。
我跟老许只好在车里继续守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来过一个电话,是赵庭打来的,说都晚上八点多了,怎么还没等来我们。
现在已经锁定了重点嫌疑人,老许也没心情再瞎跑了,电话里简单地问了几句,觉得没什么矛盾的地方,就挂了。
今天本来就是奔着乱闯乱撞一通,看能不能撞大运,找到点冲突的地方,为案子提供点线索,这才折腾了一整天。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问的,打打擦边球而已。毕竟涉及灵异,没办法查嘛。
“真相,总算要浮出水面了。”老许开心地笑道。
我也跟着他一起笑了,恍惚间,觉得我们成了日审阳,夜断阴的包青天,这种替人洗冤的事儿,干起来特有成就感。
“我刚看过了,房子是有问题,但没发现小鬼。”冷不丁又传来女声。
不过我们有点免疫了,一听就知道是柳月宁。
回头看她,正面无表情地坐着。
“刚才我跟城隍庙的判官大人那儿套过资料了,地府阴差没接到过卢文杰儿子的鬼魂,它肯定还在阳间。”
“那肯定也被他给炼成小鬼了,现在会不会是被他给藏起来了。”我说道。
“藏不住的,即便他用特殊的手段封印了鬼气,可以骗过你的阴眼,但我是有地府神职的阴差,只要我想看,它就躲不了。”柳月宁自负地说道。
“或许,他是有所警觉,暂时安置在别的地方了?”
“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现在见不到鬼,你就没法管,你不管,这事就哽住了。难道只能找那个什么三五特事局?”
“你倒是想找,人家稀得理你?想见三五局,只能他们警察系统内部走流程,逐级申请。到那时候,杨群早判了,真凶没准也都抹平痕迹了。”
“那怎么办?”
“只能守着,小鬼都是灵力强悍,但情商低下,一般都很恋家的。时间久了,自己都会跑回来的。而且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主人也不会放心,总会找机会去看他们的。更何况,鬼降师跟自己的小鬼之间,是种了契约的,灵感相通,割舍不掉。”
“他们?”
“小鬼贪玩爱热闹,鬼降术士一般都会养一男一女两个小鬼,你不是说十年前襄陵大学也发生过这样的案子么,要是同一人的话,他身边肯定不止一只小鬼。”
“哦,也对。”
“那现在,咱们只能在这守着了?”老许叹口气道。
“目前来说,是的,见不到鬼,我不能出手。除非你有办法把小鬼引出来。”柳月宁摊摊手,耸肩道。
老许表情复杂,只差一口气,就能让破案,他实在不甘心。
“老大都没办法,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哎,只能守着了,尽人事,听天命。”我也很无奈。
天道无常,永远不知道,下个拐弯的路口,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柳月宁,老许,三人轮班,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轮班蹲守监视卢承宣。
一晃,就是连着五天。
他每天只是七点多出门上班,晚上六七点又下班回家,作息很规律。
也没见他带什么朋友回来,一关上门,就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越是这样,我越是怀疑。
可又实在抓不到任何把柄。
柳月宁每晚都会隐藏行迹,去他家里面,等待小鬼的出现,可别说小鬼了,屋里干净地连只小强都没有出现过。
柳月宁说他每晚都会在家里做清洁,跟重度洁癖患者似的。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预感到了危机,已经放弃了自己养的小鬼。
柳月宁说,除非他将小鬼打的魂飞魄散,否则,总会被阴差抓到的。但鬼降师跟自己的小鬼之间,是有承诺与契约的,他这么做,自己也会遭到极强的反噬,后果非常严重。
最后,我们还是没等来那两个小鬼。
一个星期了,老许接到电话,杨群案,正式开庭了。
本案的相关人员,都要到场,包括老许。
当然,还有卢承宣。
我作为老许聘请的警方顾问,也获得这样的权限到场。柳月宁则继续守在卢承宣的家中。
那天,我终于见到了本案的当事人,杨群。
说起来也好笑,我这么多年,都是在为这样一个某曾谋面的人渣奔走。
唐苑香在李思纯的陪伴下,戴着墨镜,也出席了在了现场,全程低头不语,除了在她上庭作证的那会儿。
我在不远处看着她,不胜唏嘘。
王俊作为重要目击者,也发了言。
最后一个上去的,是之前没碰上面的赵庭。
我离证人席比较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还有他那双
让我陡然心惊的眼睛。
似曾相识,招魂那晚,石柱缝隙的后面
那双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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