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连载小说
公孙制造 长篇连载 第廿四

公孙制造 长篇连载 第廿四

作者: 江南藜果 | 来源:发表于2018-12-29 20:22 被阅读0次

      现在我清醒着。但当时,我看到K女的头发一绺绺滑下她的头颅,并且有一绺还垂进了她面前的酒杯里,我想,我已经比她更醉。她没醉。我醉了。她没醉。是我醉了。虽然她垂下了头,但她没醉。她垂下头,是因为她有心事。我怎么知道她没醉呢?我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进到她的肚子,我又不是啤酒被她喝进了肚子怎么知道她在想心事?是啊,我不应该那样写。我只该写我在猜她没醉,我猜她在想心事。我只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想什么,不该肯定地说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样在想什么,因为我不是这被人喝进肚子的酒,也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

      我当时醉了。我知道她没醉,是在我大口大口呕吐之后,知道是她欲把我扶离“天涯客”,但她的努力的成果只是把我扶到了路牙儿那儿就再也扶不动了。我当时心一酸,一口气往上涌,就吐了出来,一发不可收,刚吃下去的猪手煲、清蒸塘虱、蚝油生菜还有啤酒和此前的红酒还有什么冷餐会上的沙拉什么什么都一口接一口往外吐,那些吐出来的东西,早已分不清哪是猪手哪是塘虱哪是生菜哪是沙拉哪是什么酒哪是什么,全混在一起啦,混成五颜六色的大糊涂,吐得满桌满地都是。我发着哾哾的呕吐声,就把K女给吐醒了。她拍打我。嗳嗳,你怎么了你。她又摇晃我。嗳嗳,你怎么了你。我怎么了我不就喝多了吗我。当然,我说不出话来,我只是以呕吐声来回答她的询问。傻屄你晃什么晃你越晃我头越晕越要吐。但我说不出来,我只是吐,已经吐到了K女的身上。后来我就不知道啦。我边吐边趴桌上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K女她正把我弄到了路牙儿那儿就弄不动了。我发现她要拦车。不。我说。不。这回我说出声来了。不。我说。不。不什么不。她不知道我不什么。我的意思是要她不要拦车。我想歇会儿,我不想再动,即使坐车,在车里晃会难受我知道但我说不出来我只会说不。我想就地歇着。我说不。我只能说出不。不。我说。不。我只不。她竟理解了我不什么了不。她把我弄上了路牙儿边上的一块石板上。一被弄上那块还凉丝丝被保存在我的记忆里的那块石板上又以轻声说了最后一个不,我就重新睡着了。

      我醒过来时,天亮了。我第一眼不是发现天亮了,而是发现K女坐在路牙儿上,她百无聊赖地看那些汽车嗖嗖从身边过去。这里,我本想这样写:我发现K女还坐在路牙儿上,保持着夜里的姿势,正注视着我。但那样写就很扯蛋了,你们千万别叫我那样写。我只能写到她百无聊赖地看汽车。除了汽车,她好象没什么可看的了。“天涯客”早已打烊,食客也早已散尽。温热的天光亮得我有点头晕,我就把头转向她,微笑起来。喂,你醒啦。你终于醒啦。你知道你打呼噜多大声,把汽车的声音都盖啦。我坐起来,发现身上有一条毛毯。K女把毯子收起来,去拍“天涯客”的门,门开了,她把毯子递进去,说:谢喽。

      这时,有人指出我的写法老套了,有悖我在文艺上向来主张的实验精神。是的,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停下来,回顾一下,反思一下,而不该盲目地勇往直前下去。我看着K女还毯子后向我走来的正面形象,想到刚过去的夜里想到并且跟她说起可能要强奸她的话,内心深处就反思出一种羞愧来。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我怎么可能去强奸她?要奸也会是通奸啊。 

      在浙江省天台县街头中学念高中时,里石门水库的那些工地子弟常说起要强奸某某女同学。那时我们的男性性器刚刚发育完成,急欲试试它好不好使却不知道它应该怎么使,就想起了强奸这种办法。

      水库工地下游的溪滩开阔平坦。春天的时候,溪里涨起春潮,山洪挟着泥沙灌满河床,野马奔腾,不计其数的野马群望不到首尾,日夜无始无终奔腾,把人们搭建的窄窄的木板桥全淹没了冲走了。我独自在阴雨天中站在岸边看那些混浊的水在脚下翻滚,看上游冲下来的草茎树枝,偶而一只死狗死猪匆匆漂过。秋天一过就是冬天,溪滩上的水缩在中间的河道里,很清洌地流动,对来到滩上玩耍的我们这些大小孩无动于衷,溪滩上的茅草有的一人多高有的半人高,这时已经枯黄发脆了,我们拿着火种,奔跑在卵石滩上,把那些茅草丛一丛丛点燃,火噼噼啪啪烧起来,整个冬天的溪滩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那些躲在茅草丛里过冬的鸟雀叽叽喳喳惊慌失措窜向天空而去。

      在夏天,那些茅草还绿着,但被烈日晒得蔫不拉叽,满世界是知了的吵叫声。溪水被晒得缩在河床中间缩成了软软的一条线,就像刚射过精的我们的小鸡鸡,在春天暴涨暴泄过后,小小地缩着不敢再声张。满滩的卵石在夏日下发着惨白,你光脚在石滩上走不到一分钟,脚板就会被烤熟了。焦绿的茅草丛就很多地一丛丛堆在阔大而绵长的卵石滩上。这些卵石滩上的茅草丛,就是强奸案发生的最佳地点选择。

      强奸案先发生在我的那些水库工地子弟同学的想象里。他们把那些想象告诉我之后,强奸案就发生在我的想象之中了。现在,我的理性法庭的审判员要求我的想象力重演二三十年前的案件。

      那时水库工地子弟的我的男同学,每人都被人“分配”了一名水库工地的女同学作为虚构的配偶,平时拿来开玩笑用。偏偏,我们中的一些男同学,在想象中要跟这些虚构的配偶发生性关系。当然,有的性关系发生得不怎么顺当,虽然是在想象中,或者,他们为了获得更强烈的虚拟刺激,就把一些性关系想象成了强奸和群交。

      这些强奸和群交往往发生在放学的路上,或者,发生在暑假里的某次相约。就是水流缩成一条线的溪滩上,就在卵石滩上那些茅草丛中。对,就在那些茅草丛中。男生约女生进入有点刺人的茅草丛中坐下,先是谈学习,谈理想,那时我们好象不谈艺术。先是谈学习,谈未来的人生即理想。慢慢地,谈到一定程度,男生开始动手,有的顺利,有的不顺利,不顺利的,就演变成了强奸。绿却被烈日晒蔫的茅草叶在他们头顶纹丝不动,在他们头顶更高的地方,那个老太阳纹丝不动。有卵石的地方,不但硌得他们痛,主要的是熨得他们的屁股发烫,等他们起身的时候,他们会看到刚才他们坐过或做过的那块大石上,留下了成两瓣屁股印痕的汗渍。有声,是知了的声音,聒噪,音调,巨响,一阵阵,没有消停的声音,搅得我心烦意乱。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想象。这些想象都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在想象和告诉我的过程中,完成他们人生的初次。而我没有。我什么都无法告诉人别人。我在聆听中能够体会到他们说话时一波一波涌动起来的快感。他们会说起射精时的快感。第一次射精时的…….第一次和女同学在想象中然后在她体内…….射出来……快感,在梦里,湿了内裤,干了以后,那块地方的布料发硬,还要捂着不让人看见。

      我的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射出来时的恐慌,在岭下我母亲工作的供销社里,前边是营业柜台,高大的货架货柜的背后是我们的床,我们的家。集市的日子前边人声鼎沸,我在后边床上的篾席午觉醒来,发现小鸡鸡大而硬而挺起来了,我捉住它,研究它,终于翻开了它的包皮。包皮紧着,不容易翻起来,但我翻起来了,第一次有点痛,但我翻起来了。刹那间,山洪暴发了,洪水滔天,汹涌着冲出来冲出来,出来,陌生的快感莫名其妙的快感陌生的陌生的陌生的快感陌生地一波波出来。我在这陌生的(到底是不是快感?)大洪水中看到了顺流直下的大惊恐,就是这个惊恐,冲毁了我的第一次快感,所以,有到底是不是快感这一问。

      世界在顷刻的洪水滔天中毁灭。我愿意这世界的毁灭。纯洁的我们都曾愿意这罪恶的世界毁灭。愿意。是愿意的。愿意世界一次次毁灭在罪恶之中,毁灭在罪恶的快感之中,快感也好罪感也好,从此往后,我们不再陌生,不但不陌生,简直太熟悉了。熟悉的快感,熟悉的罪感,一次次,周而复始,涌现着我们生命的浆汁。

      从此,我在那张已经被汗水或许还有别的体液浸得黑红黑红的篾席上,一次次,周而复始,让快感和罪感,灵魂出窍,在手里,在梦里…… 一次次,周而复始,让收拾残局的那种糟糕心情,一次次,周而复始地糟踏我,强奸我。

      哦,对了,刚才说到了强奸。是想象中的强奸。我突然从自我的沉浸中醒悟过来。我得讲别人的故事,这是我的责任,是我作为一名小说家的责任。当我说自己,如果你们把我当作小说家看待的话,那我说到的那个我,也是别人,是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并非作为写作者的我。这一点,我想你们都是明白的,不用我重复申明,我知道,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受过教育的人,有知识的人,有文化的人,并且是趣味高尚的人。

      刚才说到了强奸。那些强奸发生在他们的想象中。但是,眼下,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他们是如何想象强奸他们的女同学的了。或许,他们先设计或还原放学后女生的回家路线,把她们的路线设计或还原在溪滩上,在溪滩的一人多高的茅草丛旁,然后,他跟她搭上讪,他们坐进茅草丛中(以躲避太阳为借口?),然后……但我真的想象不出强奸是如何发生在他们的想象中的了。我一想象,就想象到了自己是如何被强奸的了。

            在放学的路上,在放学途经溪滩的路上,在放学途经溪滩的茅草丛的时候,他们把我一把拽进了茅草丛。——他们先抢去我的书包,引诱我去追,引诱我进入溪滩深处,引诱我来到茅草丛旁,然后,他们把书包扔进茅草丛,我进入茅草丛捡书包时,被他们一把摁在了草丛里。所以,我前边的想象有误,我不是被他们拽进茅草丛,而是被他们引诱进去的。或者,我后边的想象才是不对的,是我为增强情节感添油加醋了。可是,强拽进去和引诱进去又有什么区别呢?结果都是我被他们强奸。  

      他们几个人困住了我,一个拉开我裤子的链门,硬掏出我的鸡鸡——它在他们摁住我动我的裤子时就硬起来了。身下的卵石硌得我发痛后来又发热,我看着脸上方的太阳在茅草的茎叶间一晃一晃的,晃得我难受。我越来越难受,头上的太阳晃荡着我心里的屈辱,难受。可是,慢慢的,难受中混杂进来快感,一种要将越积越浓越厚的难受喷射出去的冲动的快感,在他们的强奸下,越来越强烈。

      我流了很多很多的汗。在太阳底下,茅草的茎和叶在我头上摇曳。无风。茅草的摇曳是因为他们在运动,以及我在挣扎。我的汗就这样流出来了。我流了很多的汗。汗湿了我的衣衫,汗湿了我身下的卵石,汗水一路向下流淌,湿了石下的河滩,汗水向下一路流淌,顺着河床,一路湿过去,向下向下,和溪水混在一起,向下向下,向着远方去了。

      我就喷出来了。精液射起来,向我的头上一波一波射起来,花了我的眼。它起来,又落下,正对着太阳的逆光,你们说它是透明的呢还是黑色的。在我的想象中,它是黑色的。一陀陀、一滴滴的黑色飞起来,又落回来,像鸟群一样。美啊,爆发的美丽。它是短暂的,但这种短暂可以用慢镜头把它延长。加时加时。把镜头拖长,把这种被强暴的快感留住,多留一会儿。这个镜头,当然应该仰拍,让摄影机架在我的脸的旁边,仰拍。

      那些黑色的成陀的液态物向上成约45度角喷射,然后落回来,慢镜头地,有几点落在了镜头上,使电影看起来有穿帮感。是的,我就是要让人知道我是在拍电影。电影是假的。我就是要让它有一点点的穿帮。

      仰拍。全景和特写。在太阳的逆光中,黑色精液飞起来,然后落下来。一些点滴沾到了镜头上。还有一些,落在了茅草上。茅草摇曳着,沾着晶莹的精液。或者,茅草的摇曳在这一瞬间突然停止了。一切静止,只有黑色的精液飞起来,有力地飞起来,然后落下,一些落到了镜头上,一些落到了静止的茅草叶上。只有精液飞落,一切静止,连蝉都停止了鸣叫。一切在那一刻都静止下来,让位于精液的飞落。黑色的精液落到镜头使电影看起来有穿帮感之后,我们把镜头贴着那些静止的茅草移动,大特写,很细腻地拍出茅草叶上晶莹的精液,比露珠还好看——露珠是透明的,几乎没有内容;而精液,有一点浑浊,而白着,有着粘度,而在太阳光的作用下发射着有点浑浊的晶莹之光,如玉啊。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公孙制造 长篇连载 第廿四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ggpl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