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耳边传来鞭炮清脆的炸裂声,提醒我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是啊,年节将至,本该是件欢天喜地的事儿。可是,我却没情没绪。铺天盖地的笔记和没完没了的培训,搞得我焦头烂额。
这些年来,随着物质生活越来越丰裕,对春节那种热切期盼的心境却越来越淡。我常常想起小时候过年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进入元月之后,我们这些娃娃们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天才过年。总嫌时间过得太慢,巴不得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在七八十年代,无论城市还是农村,人们的日子都不富裕。尤其在农村,遇上旱涝灾害,庄稼收成不好,饿肚子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我们迫不及待地盼望过年。只有在过年时我们才能吃上糖,才能穿上新衣服,才能沾点儿腥荤吃上顿肉馅饺子。甚至可以从父母或别的长辈那里得几毛压岁钱,那对于我们来说可是笔巨款啊!
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几天,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常年在外干工程的父亲盼回了家。父亲是坐着一辆威风凛凛“呜呜”叫唤的嘎斯车回到家的。
看着父亲和司机从车厢里卸下一袋又一袋年货,我们几个娃娃可高兴坏了。我们争先恐后七手八脚地帮父亲把年货抬进院里,挪进伙房,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却乐开了花儿。
母亲看着成袋的年货,连眼角眉梢都似乎挂着笑,乐得合不拢嘴。在所有年货中,有两样东西是我们头一回见。
一根根像皮带那么宽,半米多长,银白色,头宽尾细,尖嘴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的,听母亲说是带鱼。父亲告诉我们,带鱼是生长在大海里的。
大海,那是多么神奇的所在啊!我们几个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盯着这来自遥远神秘大海的鱼,想象着它们经油炸红烧入嘴后的鲜美滋味儿,一个个直咽口水。
另外一样稀罕东西,被装在两个红红绿绿的大铁罐里。铁罐被密封得很严实,听父亲说里面装的是番茄酱,酸酸甜甜,味道美得很。
可是,我们没法立即品尝这稀奇的番茄酱。在车斗里放了两三个小时,西它们早已冻成了冰坨,要等化开后才能吃。
我们宝贝似的,把两罐沉甸甸的番茄酱挪到火墙跟前,盼着它们早点儿化冻,好灭灭我们肚子里早已被勾起的馋虫。
那时,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这两罐番茄酱酱,母亲过了一个糟心的年。
包产到户后,我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起来。记不清从哪一年起,家里过年开始做起了肉丸子,还有一种被称为夹沙的吃食。
在以前,这两样肉菜我们只有在婚丧嫁娶的酒席上才能吃到。每桌只有一盘,丸子和夹沙一上桌,大家顾不上体面,争先恐后地下筷子,转眼间盘子就见了底。所以就算能吃到,也只是尝尝味儿,根本解不了馋。
母亲看着那两大罐番茄酱,突发奇想,决定在肉馅里加点儿,以为这样做出的肉丸子味道会更鲜美更独特。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加了番茄酱的肉丸子下锅后,经热油一烫就散开了。
起初,母亲以为肉丸子团得不够紧实,就用勺子在手心里一遍遍团,直到肉丸子被团得圆溜溜,才小心翼翼放进锅里。
可是,一下锅,被团得结结实实的肉丸子依然没有躲过粉身碎骨的厄运。母亲不甘心,又一连炸了好几个,结果都一样,好好的肉丸子,一入锅就化作一团散沙。
这下母亲可傻眼了,气呼呼地用笊篱把炸得焦黄的肉沫打捞进磁盆里,看看那堆肉渣,又瞧瞧满满一盆肉馅,母亲又心疼又懊恼,眉头拧成疙瘩,嘴里一遍遍嘟囔着:“唉!可惜了那么多肉,白白糟蹋了!”
不过,母亲还是很有办法的。后来她灵机一动,用加了番茄酱的肉馅给我们包饺子。母亲品尝自己的作品时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夸好吃。
我们被母亲引诱得直流口水,可是吃了之后才大呼上当。原来那饺子带股酸溜溜的怪味儿,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美味佳肴。
看着我们一个个那副难以下咽的样子,母亲黑着脸一个劲儿地数落我们饿挨少了,嘴太刁。这之后,那大半盆肉馅就被打入“冷宫”,放在我家冬天专门储存食物的凉房子里,无人问津。
大年初三,邻居陈姨来我家拜年。她家是我们这一片最穷的。她男人几年前丢下她和四个娃娃跑去口里(内地),从此音信全无。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日子过得凄惶。
和母亲喧了一会儿家长里短,陈姨起身准备告辞回去。母亲却让她别急着走,等一会儿。然后她一转身进了家里的凉房子,端出那半盆掺了番茄酱的肉馅。
“尕娃妈,我这里有些饺陷子,调了点番茄酱,稍微带点酸味儿,不过是纯肉馅的,你如果不嫌弃,拿回家给娃娃们包饺子或蒸包子吃吧。”母亲笑盈盈地推销着自己的饺陷子,生怕被拒绝似的把盆子塞到陈姨手里。
看见大半盆肉馅,陈姨眼里放出光来,满脸堆笑接了过去,忙不迭地连声道谢说:“不怕大姐你笑话,我们家好几年都没有吃过肉馅饺子了,这可是宝贝哦,娃娃们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多谢,多谢!”
听陈姨这样说,母亲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喜笑颜开地说道:“尕娃妈,你不嫌弃就好,我还担心你不要呢。”
注视着陈姨离去的背影,母亲长长舒了口气,阴沉好几天的脸终于转晴了。发现母亲眉开眼笑,我们几个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乐了。这下,终于不用再被母亲逼着吃味道怪怪的番茄酱肉馅饺子了。
“妈,能不能重新给我们包顿白菜肉馅馅饺子呀?我们还是喜欢原来的味道。”终于又看到了母亲的笑模样,我们蹬鼻子上脸,缠着母亲给我们包她最拿手的大肉白菜馅饺子。
“哼!想得美!我才不会迁就你们这些尖嘴猴子呢!”母亲白了我们一眼,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不过,第二天,我们还是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白菜肉馅饺子,那味道真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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