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对幼时的记忆总是深刻的。
或许是恋旧。
亦或许是在贫瘠土地里生长的野花野草,在错错落落的山林里惊飞的山鸟,都是我手里的玩具。
生命力旺盛至此,在荒芜里扎根。
或许是我文笔拙劣,写不明白它的快乐,描述起来,总是一副泥泞里开花,泥泞里发芽的荒唐样。
我并非不爱它,恰恰相反,我爱它至极。陷于囹圄,是天地困我。
(二)
每回去一次我都要去看树一次,柏树半垂腰,它带我荡秋千。
树比我年长,长得却比我慢很多。小的我总可以坐在它的身上。
那时母亲总是阻止我,担心我摔下,亦或是担心树儿折了命,我总是不听劝的,固执得越翻越高。爷爷只在一旁笑着,母亲阻止我,他阻止母亲。
他总是相信我。
后来,爷爷不护了,母亲不说了,她试着信我,只是我也不爬了。树变硬了,坐上去,衣服破得快,屁股也疼得厉害。
(三)
屋后面有座山。
听村里老人说,半山腰里的坑里面什么都丢过,死的活的。描述起来像书里的乱葬岗,或许也不是假的,或许在那个年代,真有人把命丢进山里。
山不大,只是路窄。便显得危险。
天冷的季节上山人总要带着一根棍子。我说的。
是惊扰东西跑路,也是给我探路。不然深深浅浅一脚下去,是石头还好,最怕是活体。踩伤了它,自己也害怕,还歉疚巴巴的,在它眼里,我一定如怪物一般可怕。
天气暖和的时候,路中间总会盘着蛇,却也不必惊慌失措。你不碰到它,它看都不带看你一眼,除非你手欠,半挑人家的肚子,它就会半立起身,冲你嘶嘶吐舌。这个时候,就要抓紧时间跑路了。
嗯,我手欠。可当时觉得,它长得实在可爱,便忍不住挑逗。
上山。
姐姐总不爱带我,正如我现在总不爱带我妹玩儿。
年长者要能者多忧,幼者总是不能为自己负责,所以我总是开心,我终于年岁,一年胜过一年,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不同。
但我自幼不听话,人不就我,我就山。
在林里滚落爬起,刺扎进肉里,呜咽几声,人总还是要向前的。
天快黑了,既然打挨定了,那山上的风光是怎么我都要看的。
(四)
放牛耕过田,泥松了。
田里的水满了。
爷爷便开始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牵着线,插上了秧苗。
我这种打酱油的人,屁事不会干,只会坐在牛身上,然后咕噜咕噜被摔滚下田,惊起一身泥。
家里最小总是有好处的,。比如衣服我就洗得很少了。撒娇打滚耍无赖,往姐姐怀里钻,往母亲怀里滚,往奶奶身上蹭,然后听到她们骂骂咧咧让我滚回家,别添乱。才心安理得的溜下坡滚去一个田。
家里的田很像梯田,但坡度不高,腿短如我也很轻易地一跃而下。
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武学天赋,身轻如燕,自信爆棚。
只是后面,人懒了,终于长成了在母亲嘴里如企鹅一般身形的人。
(五)
假行僧。
家里人都很能走。
记忆里母亲回娘家的路总是烂得不行,我走路向来不安分,三蹦九跳,转眼穿出来的新鞋子,还没到点儿就脏得不行。
每次嫌弃妹妹吵闹时,父母亲总是在一旁笑得不行,嘲笑说我那个时候也不个什么好东西,不让干什么偏要干什么。
我总会装模作样的说不记得了,事实上记忆犹新。
不像小猪佩奇一样踩过泥坑的人是不知道那种快乐,正如我和朋友说,不曾赤脚踩过泥的人,是不知道,泥挤进脚缝里的痛快感。脏了的脚再在草里擦一擦,再爬上爷爷的背,父亲的背,姨父的背。
换着一圈下来,我就那样到了地儿。
妹妹现在都比不上我那时候的风光,每个人的脖子我都骑过,每个人的背我都爬过,直到现在,过年回家往姨父身上蹭,姨父背不久,却还会亲亲昵昵把我提起来。
运气好,还能碰着哥哥来接我,接我和姐姐去果园里偷果子。回去后家里大人骂得欢快,果子吃得也欢快。
真矛盾,大人总是要脸还要皮。我想,以后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六)
狮子舞龙灯,火树银花。祭祖焚香,总托青云之志。
陪爷爷小珉一口酒,吃上几筷鱼,年年有余岁岁平安。奶奶温着红薯,从年头留到年尾的种,拗不过我的固执,还是认命的埋进火里。
这天无论我发什么疯都不会骂我,不管是放飞了鸭,还是带猫上了床,电视看一天。纵使平日里的规矩通通犯个遍,也不会开口说我一句。
饭前不训子,当然,一如平常会秋后算账。
但那没关系,赌徒嘛,双方赌得就是侥幸,我赌他第二天会忘,他赌他的忍耐力。
小时我不信鬼神,对爷爷口中的奶,父母亲嘴里高祖总是毫不在意,装模作样跟着作两个揖,害羞得什么保佑平安的话也说不出口。
后面也曾想过,是不是因为我那是太不听话,没有认真祈求平安,所以爷爷才会那么早去世,一点等不得我长大。
再大一点,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却还是在坟前如和尚念经一般,在心里念叨一个小作文——保佑我吧,保佑我认识的人,我亲近的人健健康康,岁岁平安。稍贪心一点便是在爷爷坟前,爷爷要记得我,想我要给我托梦,要保佑我发财。
他那么喜欢我,总会拼尽全力如我愿的。
啧,我真坏,一惯的恃宠而骄。
(七)
三月清明,油菜花里总有宝藏。
清明菜三元一斤。
姐姐带我穿梭在田里,我编花环,她摘野菜,我总是眼瞎看不清,摘些杂乱的野草混在里面。
回去她收拾得够呛,斜撇我几眼,温柔的人高低也说不出来骂人的话来。我,我学习能力强,什么都能学,当然骂人也是。姐姐打不过我,也骂不过我,力气也比不过我。我真烦,她真霉,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第二天早,她带着菜和我出了门,母亲说,菜卖了的钱就是你们自己的。
当然我是累赘啦,可我也是我姐姐最忠诚的仆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我跑腿。
比对着市场的价,我和姐姐标好了价,仗着嘴甜,从旁边阿姨那里骗来少许瓜子,才算安安分分坐在姐姐旁边。
收摊后,姐姐会给我买酸辣粉,会买笔,买漂亮的本子,只是后来发现日记会被母亲偷看,便再也不写了。
她是我的多拉a梦姐姐,好像口袋里的钱总也花不完,后面出去了,便开始一个人生存。后面长大了,姐姐是母亲后,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八)
天地浩瀚,乾坤万物。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常感怀于斯。
陷于囹圄,是天地困我。
画地为牢,囚我于无期。
但我怎么会不爱它呢?只是梦里再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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