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

作者: 前赴后继 | 来源:发表于2023-06-14 14:45 被阅读0次

    我的头晕晕的,仿佛和四肢产生了分离,胳膊和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头脑支配,而相互连接的线明显比以往要长的多。我的行动变得迟缓,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意识变得无比清醒,我感到晚风吹过我脖颈的时候,风里还夹杂着其他人的体温。我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踩着别人踩过的路,走着和别人一样的路。

      胡同里面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刚刚喝过酒的我此刻喉咙有点干,准备去买瓶矿泉水解渴,隐约中听见身后有两个醉鬼在聊天,嘴里像是含了棉花一样,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我没搭理他们扶着墙继续往前走,忽然间身后的脚步声好像加快了,我急忙回头,转身瞬间灯光寂灭有一个东西罩在了我的脑袋上,我听到“邦”的一声,我就睡着了。

        我的头很痛,像是刚刚被敲了一下,昏黄的白炽灯距离我很近,刺的我只能眯起眼睛来缓慢适应周围的环境,我看到对面站着两个人都带着口罩,一个瘦高个带着一顶鸭舌帽,长长的四只让袖管和裤管都短了一截,另一个略微矮一点但身材粗壮,脸上带着一个颜色偏淡的样式有点像电影院里发的那种3D眼镜一样的墨镜,留着一个平头脸让本来就方的脸显得更加的方正。瘦高个将刚刚套我头的黑布袋攥在手里,我满面狐疑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方平头上来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大嘴巴,然后厉声问道

      “说,你刚去干什么了”

      我被这一巴掌打傻了,恐惧和疑问猝然冲进我的大脑,我磕磕巴巴的问“去...哪”

      方平头再次用粗犷的嗓音大声骂道“谁他妈问你去哪,我问你去酒吧干啥去了”

      我在他的骂声中逐渐清醒了过来,惊奇的看着对方,认真思考了一下并回答他的话“去喝酒了”

      “喝什么酒,喝多少”

      “啤酒,三瓶”

      ,刚才他在边上听着一直没有插嘴的瘦高个这时候开口说话了,直到这时候开始讲话我才发现他是一个结巴“你....你撒谎,三瓶你...就喝多了?”说完就要抬起手来打我,我见他高高扬起的手臂缩了缩脖子急忙快速辩解“真三瓶,真三瓶,三瓶啤的一共花了45块钱,还喝了一杯洋的是什么玩意我忘了,红不拉几的说苦不苦说甜不甜的,服务员说特价15块钱一杯我才点的,一共花了60块钱没骗你,兜里还剩40在我左边裤兜里,不信你摸我兜”

      瘦高个听完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20块钱,我认出了那应该就是我的钱,然后展示给方平头说道“大...哥,他没骗咱...们,这...真..有四十块..钱”

      方平头接过瘦高个递给他的四十块钱之后说“你小子,还挺机灵啥时候翻得他兜我咋不知道”

      瘦高个略带尴尬和羞怯的说“刚你...尿尿的时候,我..翻得”

      方平头拍了拍瘦高个的肩膀用着称赞的语气说“行啊你小子,大哥没白教你”

      我看着蹲在我面前的两个人,终于明白我现在的处境,我一定是被绑架了。但是我想不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钱的话,他们或许不知道手里的40块钱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况且我的气质并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又或者说我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别人来报复我,难道是刚刚那件事?

      我的手和脚被绑在一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四周空荡荡的应该是一处烂尾楼,现实的处境让我成为一块被放在案板上捆绑紧实的肉,而逃跑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悲伤和胆怯占据我的内心,我好像要哭了。

      方平头俯下身子问我说“你老实说刚才你和谁去喝酒了”

      我茫然的看着他们俩回答道“我自己一个人喝的,没别人”

      我看到瘦高个眼睛动了一下,我感觉他好像是在笑,方平头仔细看看我的脸疑问中带着恐吓的问“真的就你一个人喝酒吗?你要是骗我,你信不信我把你嘴唇子撕开”

      吓得我赶紧解释并且寻找证明给他看,“真的就我一个人,不信你们看我手机,连通话记录都没有”说完我紧张的抿了抿嘴。

      “就你一个人,谁他娘的让你一个人去喝酒去了”方平头说完啪的一下紧接着给了我一个大嘴巴,扇的我眼睛直冒金星。

      我立马害怕的求饶起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放了我吧”

      方平头没有听我的话去看捏在他手里的手机,而是忽然转为用一种较为客气的语气开口说道“我们哥俩今天找你来不是为别的事,是找你借点钱花”

      当听到他们说借钱的时候我心里叫苦连天,合着这两大哥真是绑票的,这要是我平时得罪人了还好,了不起打一顿,钱我是真没有啊,我像吃了黄连一样跟他们说“大哥你想要多少,实话说兄弟也没钱,满兜就剩下四十块钱都在另一位大哥手里了,我就是一个扫大街的,真没钱,你们真是绑错人了”

      蹲在一旁的瘦高个听见我诉苦立马大声叫到“没钱,没...钱你还敢去酒吧,你骗...谁呢,人家都说去酒...吧的,都...是有钱人”

      我也大声辩解说“大哥,谁规定没钱就不能去酒吧啊,说实话我也是头一回去就让你俩给盯上了,再说是哪个王八蛋说的这话啊,这不是栽赃陷害吗”

      方平头把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我说“我媳妇说的,咋了?”

      我怕他接着揍我,干笑了两声“嫂子说的对,去酒吧的都是有钱人,但我是个例外我真没钱,我就是个扫大街的环卫工,自己都养不起自己,拿来的钱啊”

      “那你咋敢去酒吧,还敢花钱喝酒”

      “我真是环卫的,你们要去过中央大街指定见过我,那片就归我管,我是早上看到路边发的小卡片上面写的今日酒吧特价打折,我算好了钱才去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去酒吧,要说落到你俩手里咱们可真够缘分的...”

       “撒谎,老子轻轻楚楚听你在酒吧门口大喊大叫,说你他妈最幸福,你谁都瞧不起,你还敢说你他吗没钱,还给老子装”方平头说完又是两个大嘴巴抽在我的脸上,抽的我耳朵嗡嗡的。

      我心想好家伙,这俩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原来早就给我盯上了,有钱没钱都看不出来?那么多有钱人非得盯着我邦?心里一边骂人嘴上一边求饶“误会,真是误会,我那是和他们吵起来骂他们的”

      方平头收回手接着问“为啥吵架”

      我侧躺着挺直腰杆说“我看了她们几眼她们就让我请喝酒,我不干,她们骂我臭屌丝”

      “然后呢?”

      “我当时就火了,这要是工作期间我就忍了,下了班了在忍我还是个爷们吗?今天喝点酒借着酒劲,我就骂回去了,我说老子劳动人民最光荣,她们又骂我是臭掏粪的,我说我为人民服务最高尚,她们说我屌毛没有活着浪费空气,我说我内心充足最幸福,她们说没钱少摆阔装大爷,我说我没装我就是你大爷”

      “她们怎么知道你是掏大粪的”

      “喝酒的时候我把工作证带去了,给钱的时候掉地上让他们拿起来看见了”

      方平头皱着眉看了一眼瘦高个,瘦高个赶紧说道“你..骗人,你..兜里..根本没..有..工作证”

      我解释说“没骗人,我掏钱时候掉地上让他们看见了,他们才骂的我,我当时没承认是我的工作证,就给扔一边了”

      “接着呢”方平头问

      “服务员把我退出门口了,我站在门口骂他们,我说我瞧不起他们,他们都是精神空虚无处安放的可怜人,我才是内心丰盈最幸福的人”

      方平头瞪着眼睛对着我说“完了?”

      我无奈的说道“完了就被你们带这来了,本来有点渴想喝点水,水没喝上现在想尿尿...”

      方平头不耐烦的打断我说“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给送钱来”

      我看着对面两个蒙着面的匪徒,心里憋不住的委屈,硬着头皮说“大哥,我家里也没钱啊,我家就我和我爸俩人,我爸是工地看大门的”没等我继续说完,我就看见瘦高个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来,明晃晃的,吓得我赶憋回去说“我打,大哥你们要多少钱啊”

      瘦高个晃了晃手里的刀子,“三...万”

      方平头补充道“明天一早送过来”说完他拿起我的手机拨通了我爸的号码,通话声响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我父亲的声音“喂,儿子”

      “爸,是我,我被绑架了,他们要三万块钱”

      “真的假的,你别逗我,我可没钱”

      “没骗你,你快准备钱吧,没钱就去借吧,不然一会我挨点揍倒是能挺住,命没了就遭了,以后谁还能给您养老送终啊”

      由于我平时规律的生活和几乎没有朋友,突然的晚回家已经让我父亲有几分相信危险的发生,加上对面两个绑匪在打电话期间猛击我的脸蛋更加增加这场绑架的真实性。我父亲在电话那头听着我哎呀的怪叫还有周围霹雳扒拉的鼓掌声,我的父亲在掌声鼓励中相信了我也能被绑架的现实,他在电话那头安慰我说“儿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你二叔去借钱去”

      方平头拿过电话放在耳边,恶狠狠的对我父亲说道“老头,敢报警你儿子就死定了,明早六点送到中央大街与右拐街交叉口的银行旁边的垃圾桶里,见不到钱我们就撕票”

      我父亲在电话那头连连说好,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在电话那边捣蒜一样的下巴。我为我的命运和人生感到悲哀,在第一次尝试放纵的酒精与夜晚的销魂后,迎接我的竟是如此猝不及防的悲惨遭遇。我难以想象父亲在走进我那个瘸腿二叔家里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二叔原来是个卖臭豆腐的,他在推着臭豆腐车经过十字路口时被一个醉酒开汽车的人撞倒,飞驰的汽车和臭豆腐车同时踩过他的身体,飞起的臭豆腐混合着汤汁如同雨水纷纷扬扬的洒落,我二叔被血水和臭汤浸的浑身湿淋淋的,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双手用力捂着右腿,如同一个被腌熟了的酸菜一般被围观的人品头论足。当他被环卫工人抬到救护车上时,那个医生好奇的问他们这个病人怎么这么臭。

      他在一个只有露着眼睛的医生所在的房间里完成了治疗,二叔后来对我说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灯晃的他眼前模模糊糊的,恐惧使他以为自己已经而死去,眼前的模糊身影被他误认为是已经死去人的魂来收他的魂魄来了,吓得他张开嘴巴大声的咒骂和斥问“谁啊,谁来了”他告诉我他在在睡梦中看到头上漂浮的眼睛想玻璃一样冰冰凉凉。

      瘸腿让他成了一个可以领补贴的残疾人。由于二叔无妻无子,照顾他的责任就落在了我和父亲的肩上,好在我的二叔是个乐天派,身体上的不便并没有对他的生命造成多大的打击,他总是生机勃勃的对我说他现在每个月都能领到钱并且还不用上班,比办公室里的公务员还牛呢!然后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小声趴在我耳边对我说在被撞时那个醉汉赔给他不少钱呢,他现在也和那些有存款有编制的人一样潇洒了。

      等待是十分漫长的,我不知道父亲和二叔是否会报警,对面的两个劫匪在打完电话之后就把那个黑色的口袋就又套回了我的头上,我在黑暗里听见他们吃面条时的秃噜声和牙齿咀嚼的声音,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套取别的消息,我壮起胆子叫了句“两位大哥?”

      瘦高个听见后不耐烦的问我“啥...事”

      我尴尬的说了句“没事,就是闲聊天”我在黑色的头套里没有听见回答,他们在继续吃东西,我再次谨慎的和他们攀谈“大哥,你俩要钱,咋不去抢银行和金店呢?”

      我在头套里听见正在吃面的两个人种,有人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我听到有一个人向我走来的脚步声,此刻我没像刚才那样侧卧在地上而是选择了较为舒服的姿势躺着,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感到他正站在我头顶上看着我。

      “你当我俩傻吗,抢银行罪大还危险,抢你罪轻不危险明白吗?”是方平头的声音。

      “大哥,你俩这属于绑架,也挺危险”

      我听见方平头略带有得意的声音对我说“等你家里人送钱的时候,我们把他们抢了,再把你放了不叫绑架,叫抢劫,你知道抢三万块钱抓到判几年吗?没几年”

      听完他说话我是又气又笑,一方面是他们其实早有预谋,另一方面是他们对法律的知之甚少和淡漠让我重新对他们有了新的评估,我问他们“大哥,你们这谁告诉你们的,还挺懂法的”

      瘦高个走过来自我满足的说道“告诉你,我大哥懂得事多着呢”

      我战战兢兢的对着上方那两个,能够对我命运和肉体双重掌握的绑匪继续说道“大哥,我爸要是没给我借到钱咋办啊”

      方平头没好气的说“咋办,那我们哥俩就得想点别的招对付你了”

      “啥招”

      方平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我“你见过猪没,吃过猪肉吗”

      我被他问的满脸疑惑回答他说“见过,吃过”

      “猪在猪圈里我要花钱养他,拆了卖猪肉我就能赚钱你说我选哪个”

      我说我不知道,他接着说“就好比你,我把你像猪一样卸了,肝、肾、腰子给卖了,能卖的可比三万多多了”

      他用严肃而平淡的口气勾勒出将来拆分我的画面,这场景让我不寒而栗,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心因此异常活跃,它蹦起来时的力气好像要从喉咙眼窜里到天上去一样。

      我连忙劝他们“那多麻烦啊”

      瘦高个说“不...麻烦,我大..哥杀过猪,利...索的很”

      “人不像猪,人不好保鲜,拆开一会就坏了,坏了就不能用了,不能用就不值钱了”眼前的恐惧让我的脑子转的特别快,我迫切的需要抓紧打消他们拆分我的计划,同时盼望这我父亲能准时把钱带来。

      我说“你们不能这么想,首先我不是猪我没有肥头大耳,器官也对不上,卸我的时候更麻烦,还有就是猪才多少钱啊,才能活多少年,我能活多少年呢,猪吃多少我吃多少,猪能干啥用,猪能说好听话办好听事吗,猪能做饭洗衣拖地唱歌打酱油吗?猪不能给你阅读人间故事,伴你苦辣酸甜给你养老送终吧,这些我都能,你说就凭这,我和猪比谁更值钱”

      瘦高个看了一眼方平头之后转头磕磕巴巴的对着我说“还是..你..值钱”

     “这就对了你们把我放开,我不光不报警,我还能帮你们挣钱,你们看咋样”

      方平头在我边上骂道“少他娘的废话,我们做事有原则,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少给老子耍花招,不然现在就给你一刀”

      让我庆幸的是没有和刚才一样再次挨打,我听见了他们两个在小声耳语。

      我继续壮着胆子说道“你们绑我不一定能得着钱,我爸就是去借钱顶多一两万,抢劫加绑架抓着了搞不好就是个一二十年的,再者杀了我卖器官这事,讲究的是现杀现买,你们上哪联系合适的买家去。而杀人罪就更大了,不是枪毙就是无期,现在混你们这一行的不都流行黑吃黑吗?万一遇上了钱没赚着不说,命再搭里去就完了”

      我仿佛已经感觉到我的语言攻势已经起了作用了,对面的劫匪暴徒已经产生犹豫了,正当我洋洋得意的准备进行更加猛烈的攻势时,我的对手没有我刚才那般礼貌的听取我的建议,而是对我发起了暴烈的进攻,好在我的头上罩着一层布为我的脸在被抽打时增加了一些防御,使我不至于被打的太惨。方平头蹲在我边上恶狠狠的说道“你小子少给老子多嘴,在逼逼我就拿刀扎你”

      挨了一顿打之后我就老实多了,我一句话不敢多说了,安静的躺在那忍受着疼痛。

      过了一会瘦高个开口了,他颤颤巍巍的小心问我“真的吗?”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就问了句“大哥你说啥?”

      他再次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判那么长时间刑吗?我大哥说顶多三年呢”

      我很无奈的回答他“现在不一样了,当小偷都得三年,更别说你们那刀抢劫加绑架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了”

      瘦高个语气不在像方才那么强硬了,此刻态度开始缓和起来,他对方平头说“哥,咱把他放了算了,咱想别的办法整钱吧”

      方平头不满的对着他说“算了,你说想啥招能整三万块钱,人都被咱们绑来了咋算,现在你说啥都晚了”

      “大哥,还是听我的吧!把这小子放了,警察来抓咱们,咱啥也没干,肯定判不了咱们”

      “那钱咋办,你不娶媳妇了,你小子小时候就这样,出了事算我的,我就和警察说和你没关系”

      我听到瘦高个焦急的对着方平头叫道“大哥你听我的吧,我不想因为这事给你搭上,你要真对我好,咱俩把他放了,实在不行咱俩去掏煤去,再不行我就不娶媳妇了”

      方平头愤怒的对着瘦高个骂“你小子反了天了,你说啥呢在这,到底谁说了算,我说了要给你娶上媳妇就一定要说到做到,老王家我都说好了现在就差彩礼了,要是没钱人家能同意吗,都要结婚的人了,说话做事动动脑子”

      正当他们二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我隐约间听到有警车的声音传来,喜悦的心情充斥我的内心,但兴奋没有冲昏我的头脑,我清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汽车的光束在远处闪烁慢慢的逼向我们,这时正在争执的两个人也听见了警车的声音,他们两个对视一样同时扑向我,瘦高个拿出刀抵住我的脖子,方平头隔着布袋捂住我的嘴低声质问我“你他妈的竟然敢报警,我现在就整死你”

      我感到抵在我脖子前的那把刀子正散发出阵阵冰凉寒气,恐惧蔓延我的全身,我感到后背的汗流到了我的裤腰上同时有一种想要排泄的冲动,我夹紧屁股用力的摇了摇头用嘴发出呜呜声。

      我们三个同时将目光盯着远处的灯光,他没有如同我们预想的一样越来越近,仿佛定在了某处,方平头听见我的呜呜声小声威胁我“敢大声叫你就死定了”说完放开捂在我嘴上的手。

      我说“大哥,不是我报的警,这个好像是消防车”

      方平头和瘦高个没有说话,我们三个人同时紧张的看着外面,如同被钉在地上的雕塑一般沉默无声,这个潮湿闷热的夜晚让我们能闻见周围空气中漂浮彼此的汗臭味。汽车的警笛声由于夜的空旷在我们耳边左右游移忽远忽近,好像有三四辆那么多。几只蚊子在我们头上飞来同时钉在我们的皮肤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他们俩同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我其中一个人顺势摘掉了我头上的布套,然后我看见他们俩伸手拍死各自身上的蚊子,这一刻我能感觉得到那只蚊子还在我的胳膊上享受他的晚餐。

      他们两个如同虚脱般跌坐在地上,瘦高个把丢在一旁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喊一边大口喘气,刚刚我们三人好像都因为紧张忘记了呼吸。

      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我灵光一现的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对策,我在脑海一边盘算着如何实行计划一边对我可以急中生智产生佩服,我对镇定的对他们到“刚刚的是救火车不用害怕,我爸是个胆小的人不会报警,倒是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把我放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既能娶媳妇还不用犯法,你们想不想听听”

      瘦高个蹲起来把躺在地上的我扶坐起来,殷勤的问我“兄弟你有啥办法”

      我自信的对着他说“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个好汉还三个帮,你俩加上我正好三个臭皮匠赛一个诸葛亮不行,所以办法就是咱们一起干”

      方平头问道“凭啥相信你”

      我朝着空气缓慢的诉说起往日的回忆。在我记忆里我的父亲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小的时候他在家里的主要责任就是不负责任,喝酒和打牌成了他唯一的工作,一直到我的爷爷在地里把腰累断了后死在了炕上后,他才接手这个他不愿意接手的工作。然而他并不是做农民的材料,里每隔一段日子他就要和我妈抱怨在田里弯着腰干活太累了,引来的结果就是大吵一架。我妈总是和年幼的我抱怨,她说她在我父亲最穷的时候跟了他,而我的父亲却没有和她期待的那样有出息,我的母亲总是对我说你爸这辈子最对不起我。直到后来我回忆起我的母亲时,想到的都是她在和我说这句话的神情,她对我父亲的抱怨如同河水一样长久的流淌在我的心底。长大以后我认为她是对的她这一辈子跟着我爸真的一点福都没享到,所以我对我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离家出走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怨恨。我妈走后我爸开始改了一点脾气,少了对劳作的抱怨对我也客气了许多,小的时候的我以为我爸变了以后母亲就可以回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母亲并没有回来,我发现父亲的改变也不过是暂时的时候,是由于奶奶的死亡。

      我爷爷死的早,本就不富裕的父亲和二叔因此多了一个要吃饭的人。二叔当时因为贫穷不得已入赘到隔壁村一个寡妇家里,他们相互约好他们的母亲在家里轮流住一个月,而奶奶就需要总是往返在两个村子的路上以获取延续生命的机会。奶奶是在那年大年初一前一天死的,明媚的阳光把地上的积雪照耀的闪闪发亮,一些孩子燃放鞭炮的声音让节日的气息更加浓烈。奶奶在那个欢欣灿烂的早晨一言不发的收拾自己的包裹,一个干瘪的蓝色的三角布兜被她塞得鼓鼓的,我问她干什么去,她回答我说去你二叔家,我继续天真的问她明天就过年了晚上一起吃饺子呗,奶奶告诉我她不吃了他去二叔家吃。

      我的奶奶是死在去往二叔家的路上的,在那个除夕夜晚即将来临之前,一个过路的男人骑自行车路过的时候发现了他,奶奶蹲坐在一棵杨树下怀里抱着那个蓝色的三角兜四肢蜷缩在一起,当他好心的问我的奶奶这是要去哪时,我的奶奶没有回答,他嘴里一边说着蹲在这里你会着凉的一边伸手去扶我奶奶时发现我奶奶身体早已被冻成一个冰棍了。

      奶奶的离开让我没有吃上除夕夜里的饺子我便早早睡了,睡梦中被村里的人吵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和二叔都已经在身边,他们将奶奶死去的消息告诉了我,年幼的我在那时还不明白死亡究竟具有什么意义,只能从奶奶讲的故事里面判断死亡是十分危险的。我想到奶奶正在面临着十分可怕的危险,当我见到奶奶时她已经不具有生命了,她还保持着死亡时的姿势如同一块石头一样蜷曲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尝试着用平视的呼唤将奶奶叫醒,可她终究没有醒来。

      父亲在奶奶死去时的痛哭让我疑惑不解,他一边在棺材前扇打自己的脸一边对着空气骂道“妈是我不孝顺,我不应该赶你走,我不是人啊”

      他的母亲一如往常一样没有责怪他的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后来父亲是否真的悔恨,但从那时我就知道了奶奶是在两个儿子的驱赶中走向了死亡的彼岸。我猜想奶奶在死亡的前一刻应该如同他说的那样,看到了死去的爷爷回来带走她的灵魂。

      奶奶死去之后家里仅剩下我和父亲相安无事的生活,父亲对我的极少在意让我对他也较为冷漠,二叔在寡妇死后也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一直到我们搬到城里。

      故事讲完以后我对着绑架我的两个劫匪说“你们把我放了,咱们一起去抢他们的钱,或者我们抢别人的钱也行,我知道的有钱人多着呢,和你们一起干,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但是说好了,钱得分我一半然后大家分道扬镳”

      或许是我的故事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方平头看了一眼瘦高个说“行是行,但是我们凭啥相信你,你能抢你爸?”

      我说“电话在你们手上,你们俩人还有刀,我耍花招不还是在你们眼皮底下吗”

      方平头低下头想了很久对着我说“那我们也得看你是不是对组织足够忠诚,我们哥们干的是刀口上舔血的事,万一你泄露秘密把组织出卖了咱们的可就全完蛋了,所以我们得对你考察考察”

      我说“请二位领导放心我绝对保证对组织的忠诚性和可靠性,绝对不辜负二位领导的栽培与信任,您二位想怎么考验我就怎么考验我,保证完成组织任务”

      瘦高个和方平头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方平头小声在瘦高个耳边耳语几句,我不敢说话,仔细思考着接下来的一步怎么做,我感到我的手因为被绑的太紧而有些刺痛了,我仔细观察着瘦高个拿在手里上面写着联合纺织字标的布兜。

      方平头回过身对我说“我们不相信你,但是谅你小子不敢耍花招,你说吧,怎么干”

      我嘿嘿的干笑两声说“麻烦大哥先给我松松绑,手脚都被勒麻了”

      我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可以在这个空旷的水泥建筑上活动了,天上的星星已经逐渐隐去显示出一片空荡荡的灰白色,三门三个由于一夜未眠此时已经显得疲惫不堪,他们两个摘下口罩后我看到的是两张黝黑的诚实的脸庞,我告诉他们我们要一起去约定好的地方去取钱,他俩一脸肯定的说“你当然得和我俩一起去,万一你报警了呢”

      我说“你俩放心我肯定不报警,见了面我就说你俩是我朋友,钱算是借给你们的”

      方平头说“好,到时候你要是不这么说,我当场就做了你”

      我笑着说“不会的,毕竟刀在你们手上,我能敢怎么样呢”

      我问他们“为啥不借钱呢,毕竟三万块钱也不是很多”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沮丧悲伤起来,方平头对我说“有办法谁能出来干这事,我们家穷,我妈是我爸后娶的老婆,我妈来的时候带着我弟,我们哥俩攒了几年的钱,原本打算给我弟讨个媳妇,谁想到我妈脑子里长了个瘤子,以前总张罗脑袋疼,我妈心疼钱不去看病哪成想是瘤子,我们哥俩把钱都花光了都不够医院一个礼拜的药费,后来借钱也借不着了,大夫说医院规定没钱不能在呆着,我妈就骗我们说回家借点钱再来治病,我们就回去了。到家以后他就张罗吃饺子,我们给他包了一顿猪肉白菜的饺子,他吃饺子的时候还安慰我们呢说是能治好,说他得看我弟结婚了才能死,不曾想他吃完饭晚上偷着吃了耗子药死了”

      听完他们的故事以后我不知道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同情亦或者怜悯都不能解释为我此刻的心情,因为对于他们我想我并没有资格。

      方平头见我没有说话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补充说“现在我弟快三十了没媳妇,我妈死的时候就想给我弟取个媳妇,我这个当大哥必须得完成我妈活着时候的心愿”

      我们三个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穿过城市里密密麻麻的水泥建筑,伴随着清晨的薄雾如同穿行在茂密的森林一般。方平头在前我在中间瘦高个在后我们齐刷刷的像一只队伍一样向前走。

      一面高高的白墙挡住了我们,刚刚刷过的白色油漆如同一张薄膜一样难以掩盖原来灰突突的底色,依稀可以看见劳动光荣浪费可耻的标语。我们三个站在白墙下怔怔的望着那面墙壁,他挡住了我们视线和脚步,白墙上面是灰白的天空。我们沿着墙壁转弯向右走,我能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还有围墙外面汽车经过的声音。我们走到了墙的尽头有一扇门栽倒在哪里,方平头刚刚准备迈出门去我一把拽回了他,压低声音对他说“两位大哥你俩快看,那边咋有一堆警察,好像抓人呢”

      我们那扇破门的两侧伸出头向外看去,对面的一幢破旧的二手楼房下面,站满了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严阵以待紧盯着楼道门口,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指令和刺啦刺啦的声音,当中有一个当官的从腰间掏出手枪一挥手带着其他人冲进了楼道里面,远处的我们听见楼房里有人撞门的声音,有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大声呵斥辱骂命令的声音,一个女人和小孩大声哭泣,对面发生的一切由声音传到我们的耳朵里变成撕心裂肺的画面,我们三个默默缩回墙角一句话都没说缓缓的贴着墙坐下。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警察抓的是我,我的内心在紧张在亢奋,这样令人激动的场面如同水面的波纹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荡漾,反复出现的声音好像由我的脑袋里发出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去了,连同他们也跟我一样沉默,我们三安静的想着各自的事,人世间的悲喜仿佛一下子相通起来。

      过了一会瘦高个忽然起身对着蹲在地上的我们两个说“大哥,咱回家吧”

      方平头没说话,我听见他用嗓子发出了“嗯”的一声,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跟着瘦高个往前走了,我看着他们往回走的背影,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走过去追上他们说“大哥先别走啊,手机先还我”

      瘦高个笑了笑从黑布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还有剩下的四十块钱后对我说“不好意思啊,兄弟,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说“没事,正好天亮了,咱们去碗面吧,板面,我请客”

      我们三个在晨雾里走入一家面店。

      距离昨夜我们约定好交钱的时间还有一会,我先回到家中准备告诉我爸不用交钱了没事了。我趴在家门窗户前透过玻璃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我爸不在家,我向着二叔家跑去,二叔也不在家,我沿着我们经常去中央大街的那条路跑去。

      在雾气中我看到两个人沿着那条路一瘸一拐的像我走来,我迎过去走进时见果真是我爸和二叔,我轻轻的叫了一声爸,他激动而兴奋的走过来扶着我的胳膊说“儿子你没事啊,他们咋把你放了”

      我说“没事,他们也不是啥坏人,看我没钱就给放了,你俩干啥去了”

      我看到我爸和二叔抹着眼泪对着我说“儿子,爸对不住你,钱让人骗走了”

      昨天晚上,我爸和我二叔听见我被绑的消息急忙拿出卡去银行取钱,可是他们不知道银行早就下班了,他们只听说银行24小时都能取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人家用的是提款机,而这个机器对于两个不识字的老人来说根本不会用,正当他们焦急的不知所措时,一个保安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走过去像他求助,我爸说“同志,能不能帮我们把钱取出来”那人欣然的答应并带着我父亲和二叔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取款机旁,由于他们俩不识字所以全部交由那个好心人代为操作,慌忙的他们连密码也告诉了对方,他们看着那名保安在机器面前点来点去,然后转头对他们说“你们的卡里没钱了,你们换一张卡吧”这一下我父亲顿时急的火帽三丈,转过来问我二叔“卡里怎么会没钱呢?你是不是拿错了?”

      二叔一边扶着拐杖一边夺过保安手里的卡仔细看着说“不可能的,咱家就这一张卡”

      保安看着他们俩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然后快步的走了,

      父亲和二叔像被遗弃在路上的狗一样久久的站在原地,无精打采。

      提款机自动播报的声音“陌生人转账不要信...”提醒了他们,我爸率先反应过来猛一拍大腿说,完了,咱们被骗了,那小子把咱们的钱转走了”

      二叔说“没事咱们报警”

      父亲说“报警我儿子的命就没了,不能报警啊”

      二叔想到了一个办法说“我们只报被骗的警,不报绑架的警就没事,他刚走没多远钱肯定还在”说完他们两个就打电话报警,警察很快的找到了那个骗子保安的家里,警察队长带着一群实习警员冲进了骗子的家里,当场逮个正着,没想到的是钱已经被花完了,骗子刚走就把到手的钱存到了医院内正在化疗的儿子的账户里,他被抓时显然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然后面色平淡的跟着警察走出了门,他在剩下的妻子和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喊中乘车离去。

      后来警察告诉我的父亲和二叔,那个人承认是他骗了他们钱,因为他们太好骗了,他需要钱,而他们送上门来,不骗他们骗谁呢?现在钱已经用了,你们把我抓起来直接判刑吧,我愿意以命换钱。于是乎我二叔的那笔赔偿款就这样意外的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生命里。

      在警察局里我的父亲和二叔见到了那对同样被遗弃的母女,她们哭喊着向眼前的两个老人诉说自己家庭悲惨的遭遇并且不住的磕头道歉,她们答应无论如何都会把这笔钱还上的,父亲和二叔沉默着离开了警局,在回来的路上一边走,眼泪一边从眼眶里流出,似乎他们也想到了自己也处在痛苦的中央,正当他们往回走一筹莫展的时候见到了迎着日光跑来的我。

      我们三个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家中,一夜未睡的我疲惫的倒在床上伴随着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声睡了过去。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了我的脸上,我看到无数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仿佛在告诉我时间的流逝,我转过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我旷工了。

      “同志,补个工作证要多少钱”

      “什么工种”

      “环卫掏粪工”

      “补办工作证要三十块钱,等三个工作日”服务窗口里面的人告诉我。

      我说“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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