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点心搬上车以后天也亮了,胡总管招呼手下小太监:“咱们难得出宫一趟,也来尝尝这名震京城的叶家点心……”
我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都给您几位准备好了,茶也泡好了,请吧……”
我怕出什么闪失,就和雀雀留在外面看着那辆马车。
没多大会儿胡总管就带着小太监们走了出来,抹抹嘴冲我竖起大拇指:“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怪不得肖皇妃要……”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身后的小太监:“那叫张日龙的龟公也住在这街上?”
小太监低着头指指斜对门的妓院:“就在那家妓院……”
胡总管脸色一沉:“昨天跟他说了吗?”
小太监一拍手:“说了呀,刚才吃茶的时候我还琢磨这事来着……”
胡总管嗯了一声:“行,这小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这时候一队带刀侍卫来到我们店门前,看到胡总管,施礼道:“见过胡公公!”
胡总管哼了一声算是回礼了。
哼完他转身对我说:“既然侍卫来了,你和叶小雀跟他们一起把御品供奉送到宫里去吧,我去找找那个狗日的……”
进了宫以后侍卫拉着车,我们跟在后面,雀雀低声问我:“哥,皇宫真大啊,皇上住得过来吗?”
“废话,又不是皇帝一个人住,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没听说过?”
雀雀皱眉:“不是说满族人才那样吗,咱们大明的皇帝也像通古斯野猪……”
我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少胡说八道,当心给人听了去,咱俩今天都别想活着出宫……”
这天我们在大殿外顶着烈日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被宣进殿觐见。
没想到这一天方帝竟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我们俩伏在地上,紧张得也没听清方帝都说了些什么,直到余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叫你们平身呢,还不快谢恩!”
我们同时哆嗦了一下:“草民谢主隆恩!”
从皇宫出来以后我们一人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子,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了铺子里。
叶三娘打开盒子,看着金灿灿的元宝:“总算争了口气……”
说着她指着其中一盒:“这些,你们俩一人一半,剩下那盒给我拿到钱庄换成银票!”
我咧嘴:“您不过啦?这可是一年的供奉钱!九万两呐!”
叶三娘撇嘴:“老娘不缺钱,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老骚货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么多金元宝……”
叶三娘驱赶苍蝇一般摆着手:“去去去……”
老骚货嬉皮笑脸:“那个,我昨天在赌场玩大了,欠了他们几十两银子,能不能……”
雀雀没好气:“能不能借你点翻本儿去?”
老骚货点头:“嗯呐!”
雀雀朝叶三娘看去。
叶三娘皮笑肉不笑:“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管不着,不过得从你自己那份儿里拿……”
听了这话,雀雀神气十足的看着老骚货:“给你几十两也没什么,不过你们得让师妹护送我们去钱庄把钱换成银票!”
老骚货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没问题!”
木坨坨走在我们前面,警惕的扫视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手中的玄铁笛时不时挥一下:“日他爹的,这几天也没人跟我打架,浑身骨头都痒痒了……”
她话音未落我就看到朱一斤和我们街上另外一个二流子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
“哟!”朱一斤看到我,忙凑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这是干嘛去?”
我停都没停,继续往前走:“今天我们拿到了宫廷供奉,万岁爷赏了两箱金元宝,我们现在去钱庄换成银票……”
朱一斤旁边的二流子叫陈克锋,听到我们的话眼睛猛地一瞪:“两箱?”
我知道这朱一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到两箱元宝不动歪心眼才怪。
但有木坨坨在,我倒还巴不得他找我麻烦呢……
朱一斤和陈克锋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抽出刀分别架在我和雀雀的脖子上。
陈克锋皮笑肉不笑:“叶少爷,有财大家一起发嘛,别吃独食……”
雀雀嘴角抽了一下:“怎么,光天化日的就想明抢?大明律法你没读过?”
陈克锋呸了一口:“去你妈的大明律法,老子的刀就是大明律法!”
朱一斤冲我扬扬下巴:“子安,叶三娘赚这么多,分给你多少?你犯不着这么卖命……”
我咧嘴一笑:“你最好现在就住手,不然等会儿哭都晚了……”
木坨坨指着他俩:“这两个人可以揍吗?”
我点点头……
陈克锋:“哟,还有个这么俏的小娘……”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陈克锋手里的刀呛啷一声飞了出去钉在旁边的一扇门板上,接着整个人如同纸鸢般呼啦一下飞上了半空。
我知道这种痛苦,当初第一次见到木坨坨的时候我也挨了这么一下。
陈克锋还没落地,一道红色的虚影已经来到他的身旁,接着就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几声大响过后,陈克锋躺在一堆被自己压断的竹竿里哎呦哎呦叫唤着。
木坨坨手里玄铁笛劈头盖脸就朝陈克锋砸去:“日你爹,光天化日你就抢劫,老娘正愁没人陪着活动筋骨呢,日你爹,日你爹的……”
“姑奶奶,姑奶奶,女侠……”陈克锋抱着脑袋,“别打了,我错了!”
没想到木坨坨听到求饶,反而怒气更盛,下手越发的没轻没重了:“日你爹的,叫你错!叫你错!”
朱一斤哭丧着脸把刀扔在地上:“怎,怎么办?”
我耸肩一笑:“跑啊,跑就有机会躲过这顿打,不跑的话肯定得挨揍……”
朱一斤冲我一抱拳:“刘爷,够仗义,您这个朋友我朱一斤交定了!”
我点点头:“客套话还是少说吧,我看你这兄弟也撑不多大会儿了,快走吧……”
将陈克锋揍了个够,木坨坨潇洒转身,四下张望:“另一个王八蛋呢?”
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叫他走了……”
木坨坨看着我:“日你爹的,我还没打过瘾呢!”
我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循循善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大街上张口闭口‘日你爹’,这影响多不好……”
木坨坨哼了一声,转身踢了陈克锋一脚:“给我滚出皇城根,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陈克锋吃力的抱拳:“姑奶奶,姑奶奶……”
“日你爹!谁是你姑奶奶,我说的话……”木坨坨又是一脚,“你听懂了没!”
陈克锋连声道:“听懂了,听懂了,小的现在就滚……”
兑好银票以后我给了老骚货一锭金元宝:“你自己拿去兑吧,下注的时候别那么狠,也多玩几圈……”
老骚货接过元宝欢天喜地的跑去柜上兑了一大包碎银子:“走,去赌坊!”
听到赌坊俩字我心里也痒痒的,于是就把银票都塞给雀雀:“你和坨坨先回去吧,我陪老骚……邵爷去赌坊看看,他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雀雀看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好,别玩太大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赌场和点心铺子在同一条街上,相距不过二三里。
雀雀和木坨坨走后我们俩像是两条看到找到鸡圈的黄鼠狼,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烟土燃烧的气味、汗臭味、狐臭味、还有脚臭味填满了赌坊的每个角落,欢呼和叹息同时爆发,赌官吆喝着:“来来来,买大赔大买小赔小,买定离手啦!”
这熟悉的气息使得我们忽然就红光满面,胸膛中像是有个小兔子在蹦跳一般。
找个有空位的桌子坐下,老骚货丢过去五两银子:“买大!”
就在老骚货丢银子的瞬间,我看到赌官嘴角几乎微不可察的咧了一下。
哼哼……怪不得这老东西在这儿输了几十两,合着人家早就算计上他了。
赌官看着我:“这位公子,您买大还是买小?”
我笑了笑:“我第一次来,先不押,等看懂怎么玩再押……”
赌官扯着嗓子:“好嘞~~~~~~买定离手啦!”
果不其然,开出的点出是八点小,老骚货的五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我心道得想个办法,不然就这个输法那百十两银子撑不了多久。
刚才那赌官摇骰子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刻意去摇某个点数,而且骰子碰撞的声音也没什么异常,唯一不对的就是骰子在他停止摇晃以后从翻滚到静止的时间特别短。
磁石!
赌官又催促道:“这位公子,您要是不玩就别占着位置,没看到好多人等着玩呢!”
我丢出二两银子:“买大……”
所有人都买定离手后赌官又摇晃了一阵,开出的仍然是大。
我收回四两银子,又都扔了回去:“接着买大!”
赌官饶有兴趣的看我一眼。
几轮下来,我面前已经堆了几十两碎银子,而老骚货的一百多两几乎输了个精光。
我看了赌官一眼,心道你个王八蛋今天算是撞了太岁了,等会叫你连本带息的给我吐出来。
骰子里装了磁石,桌子下面也藏了磁石,而且是两块,一块是正面朝上,一边是反面朝上,骰子里也藏有磁石,只要赌官在指定的区域停下,骰子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出点。
同极相斥,异极相吸,这套把戏骗个门外汉还凑合着用……
又赌了两把,老骚货的银子输了个精光,转头求助似的看着我。
赌官哼哼一声:“我说邵半仙,您前几天借的银子还没还上呢吧?”
老骚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怎么啦?”
赌官一招手,两个打手围了上来:“二爷!”
我站起身制止道:“别动手别动手,这位爷和我是一起的,他欠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赌官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四十两整!”
我嗯了一声:“不就四十两嘛,我还,我还……”
说着我双手撑着桌子:“不过,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大的?”
赌官愣了愣:“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吧,怎么赌!”
我指着桌上的骰盅:“你先摇,等摇完以后我再下注,至于赌注嘛……”
我附身把面前的七八十两碎银子全推了出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元宝往桌上一扔:“就这些,敢不敢?不敢的话这位爷欠的银子就一笔作罢!”
周围的赌徒纷纷起哄:“跟他赌跟他赌!”“来把大的!”
赌官脸上有些挂不住,眯眼打量了我片刻,随后一拍桌子:“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说完他也朝旁边的打手使个眼色。
打手很快就捧上来两锭金元宝。
我做个手势:“请!”
赌官哼了一声开始摇骰子。
摇了一阵,他的手从骰盅上拿开,作个手势:“请吧。”
我仰起头:“大!”
赌官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
我暗自庆幸,还好这家赌坊的老板玩得并不是多高明,糊弄一般的赌鬼倒还凑合,碰上行家就只能认倒霉了。
赌官开盅,三个五的豹子,十五点大。
抱着一大包银子,老骚货跟我往回走去:“那个,刘什么来着……”
我:“刘子安……”
“啊,对对,子安呐……”老骚货讨好的问道,“你是怎么就知道那是大的?”
我把其中的玄机告诉了他。
“我的乖乖,这么神奇吗?”他瞪大眼睛,“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哼哼一声:“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我家在津浦也算大户,当地最大的赌坊就是我舅舅开的……”
回到店里,叶三娘和雀雀还有木坨坨已经吃过晚饭,我们进门的时候雀雀正在收拾桌子。
看着少得可怜的那点残羹剩饭,老骚摇头叹气:“可怜一个流落他乡寄人篱下的老人家,输光了银子回来连口热汤热饭都混不上了……”
叶三娘:“那你怪谁,早干嘛去了?”
老骚看我一眼:“你能不能借我点儿,我明天赌赢了再还你……”
我摇头:“不行,那赌官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再去的话他们必定会有所防备,这种手法在同一个地方只能玩一次……”
老骚:“那我去其他的赌坊……”
我接着摇头:“其他的赌坊不一定用这手段……”
“那赏我二两银子我出去吃点东西总行了吧?”
我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
老骚刚要出门,外面忽然乱糟糟起来:
“就这里!我看到那老骗子进了这里!”
“兄弟们,抄家伙跟我进去,看今天不给那老东西腿打断!”
“敢在旺财赌坊出老千,真是活够了!”
我心道木女侠又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转身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喊声稍息,呼呼啦啦钻进来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大汉,其中一个指着我:“哈哈,这小子也在呐!连他一块收拾了!”
我耸肩一笑。
老骚溜到正在收拾桌子的木坨坨身后:“坨坨……”
木坨坨把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摔:“日他爹的……”
片刻过后,大汉们躺了一地,一边打滚一边呻吟。
木坨坨甩甩笛子:“日你爹,就没个会点儿功夫的?”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店里太小,出来打好了……”
木坨坨眉毛一挑:“哟,怎么还留着后手呢?日他爹的,听这声音中气十足,一定练过!”
说罢,她就像老骚看到赌坊一样眼睛猛地一亮,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我们赶紧跟到外面。
与木坨坨相对而立的年轻公子一身青衫,手执一把铁扇,风度翩翩。
木坨坨:“日你爹,报上名来,姑奶奶不打无名之辈!”
我牙疼似的咧咧嘴:“刚才那帮大汉你都挨个问过姓名啦?”
木坨坨瞪我一眼:“少插嘴,日你爹的!”
年轻公子拱手施礼:“在下姓巫,名萧然……”
木坨坨一亮玄铁笛:“日你爹的,废话少说,看招!”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玄铁笛已经来到巫萧然面前。
巫萧然举起扇子轻描淡写的一拨,那势大力沉的一招就被轻轻拨到一边去了。
木坨坨被带得身子一歪,稳住以后娇斥一声接着又是一笛子。
巫萧然又挥了挥扇子,铛的一声,铁扇子上的羽毛竟然夹住了玄铁笛。
木坨坨使劲拽了几下都没能拽出来,巫萧然轻轻摇头,手腕猛地抖动,铁扇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声,接着木坨坨就被震得松开手突突突往后连退几步,直至撞到雀雀身上方才停了下来。
“小姑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敬你是木元帅的后人,今天就不收你这玄铁笛了……”巫萧然手上发力,竟硬生生用内力将玄铁笛从铁扇上逼了出去,嗵的一声插进了铺子门口的柱子上。
“你……”木坨坨又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你到底是谁……”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
巫萧然摇了摇扇子,微微颔首:“前朝佟王爷的门生……”
木坨坨脑袋一耷拉,自认倒霉:“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前朝?
佟王爷?
满清余孽?
巫萧然一脸落寞:“如今你们大明重展龙图绘山河,满洲人也都退回了关外,姑娘还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话听来,当真刺耳得紧……”
说着他叹口气:“你们汉人,看起来个个都羸弱不堪,可一旦你们凝聚起来,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天数啊,都是天数……”
木坨坨抬起头:“你怎么了?”
巫萧然朝我们挨个施礼:“失礼了……”
我们一头雾水:这人不是帮赌坊来找回场子的吗,怎么伤感了一番就忘了正事了?
巫萧然渐渐走远了,他的声音再次飘来:“地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峡水万年流,大明已复国,吾辈何堪夺……”
老骚喃喃道:“这人,失心疯了吧?”
叶三娘看着店里躺了一地的大汉:“子安,去报官吧……”
我若有所思:“我看,还是算了吧,有木姑娘在,那赌坊的掌柜也会有所忌惮,咱们报了官,这梁子就结下了,再想解恐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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