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鲜的黄瓜喽!买了我的瓜,准保你忘了那个负心的他,来,刚摘的,又脆又甜又好用喽!”
“这个张日龙,不好好在妓院当龟公,每天搞些个劳什子……”老板娘站在柜台前一脸的厌恶道。
我往柜台上码着刚出炉的点心,咧咧嘴:“这小子这么作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
说话的工夫我把最后一块点心也摆好了,于是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刚出炉的点心~~~快来买喽,趁热乎~~来,桂花糕、绿豆糕、红豆糕、马蹄糕、豌豆黄、绿豆饼、红豆饼、松子饼、昆布糖、桃酥、羊羹、唐三刀唻~~~~~~~~~~~”
老板娘姓叶,做得一手好点心,人也漂亮,据说从她往上数好几代人都是在宫里做点心的,后来卷进了莫名其妙的政治斗争中,她爹妈带她逃难到温州隐姓埋名。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上个月锦帝驾崩,方帝即位后宣告大赦天下,一家人才搬回了京城。
很快热腾腾的点心就被抢购一空。
老板娘很有原则,每样点心只做二斤,子时开始做,辰时准时出炉,一天就只那么二三十斤点心,就算再多人来买也绝不多做一块。
生意出奇的好,每天开门的时候门口都会有老多人排队等着。
一般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我们就可以坐在柜台后面喝茶吃瓜子了。
不过今天不行,今天还有热闹看……
我们的点心卖光以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人们总觉得起个大早赶来没有买到点心总得带点别的回去才不负此行。
于是我们隔壁的杂货店和酱菜店也蒙了余荫,生意都还不错。
当然,还有对面挑担子卖黄瓜的龟公张日龙。
买点心的人很快就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张日龙拨弄称杆子的时候嘴里也没闲着:“来,黄瓜喽~~~~能吃能用,好吃好用喽~~~~~”
忽然几个带刀侍卫拨开不明真相的吃(用?)瓜群众,其中一个飞起一脚将张日龙踹了出去:“他妈的!”
咔嚓一声,张日龙手里的称杆子戳在地上折成两段。
张日龙站起身猛地把断掉的称杆子往地上一摔,作势欲骂:“我操他m……”
看到踹他的人是个带刀侍卫,张日龙含在嘴里的一个“妈”字瞬间就被拆成了两部分——前面的m吐了出来,后面的a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张日龙弯腰捡起筐子里一根水灵灵的黄瓜朝带刀侍卫递过去:“军爷,军爷,您吃瓜……”
带刀侍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了一声:“区区一根黄瓜就想收买我们?”
张日龙双手捧着黄瓜循循善诱:“军爷您可别小看我的黄瓜,这玩意儿不光是能吃……”
说着他凑到侍卫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侍卫听完脸色一寒,呛啷一声拔出刀怒喝一声:“来呐,给我带回去!”
“子安……”叶老板娘嘴唇一撅,两片瓜子皮在空中翻飞着,“你说张日龙跟那带刀侍卫说了些什么?”
我耸肩一笑:“大概是说这瓜不光可以吃,还能用吧,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老板娘又抓了一把瓜子在手心,低头挑了一粒个大饱满的往嘴边递去:“你听没听说,方帝身子虚弱极了,闹不好这几天就要龙驾归天了……”
“嘘~~~”我慌忙竖起食指,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说这话可是杀头的罪!”
老板娘无所谓的嗑着瓜子:“没想到这方帝才即位几个月就……”
我缩着脖子:“我的祖宗哎,我求您了,别说了成吗?隔墙有耳啊!”
我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推开门走了进来,嬉皮笑脸道:“哟,闲着呢二位,这泡了什么好茶?”
“哟,是光公公……”我忙起身给他看座。
小太监有模有样的撩了撩衣服,四平八稳的在椅子上坐好以后,一只胳膊压着桌子摇头晃脑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光公公,我就是个小太监,在宫里别人都叫我小光子……”
我给他倒了杯茶:“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除了主子们能这么叫您,其他人这么叫就是不懂事了……”
小光子满意的点着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你刘子安泡的茶好喝,说话也中听。”
我嘿嘿一笑:“哪里哪里,我这人生来就嘴笨,不会奉承谁,就会说实话,您要是不爱听,我就闭嘴了。”
“嗯嗯……”小光子脑袋晃荡着,“越说越来劲,舒坦……”
我心道要不是你这个王八蛋答应帮我们争取点心的宫廷供奉,我才懒得费口舌跟你啰嗦这么多呢。
虽然老板娘每天都遵循原则一种点心只做两斤,但她的野心却远不止卖点畅销点心这么简单。
曾经不止一次,老板娘昂首挺胸眉如远山的望着仅仅一街之隔的皇宫:“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叶三娘要让叶家的点心再次回到皇上的御品供奉名单里……”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忽然矮了一截或者好几截,老板娘迎着朝阳或者晚霞鬓发飞舞的样子,总是深深刺痛了我甘于平淡随遇而安的心,这让我觉得很不安。
但这种不安的情绪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
往往伴随着老板娘的一个转身,它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自从被家里人赶出来以后,我就打消了考取功名的念头,丢下圣贤书,投身市井中。
一个多月前我身上的银子花光,刚巧赶上叶三娘的店正忙碌的收拾装修,准备过几天开张。
那天傍晚,身无分文的我看到叶三娘和一个小厮还有几个泥瓦匠一起蹲在门口抱着个大海碗狼吞虎咽,于是凑过去想要讨点剩菜吃、碎馒头什么的吃。
叶三娘打量了我一番,用手肘戳戳身旁的清秀小厮:“雀雀,这人什么来头?”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我几遍,往嘴里扒了口菜,随后支起筷子指着我:“这是位落难公子哥儿,要么是家门不幸流落街头,要么是给家里赶出来了,你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了……还有,这公子哥儿的钱恐怕早就花光了,连钱袋子和佩玉都给当了……”
一盏茶的工夫,小厮把我的年龄、出身、学识、性格甚至人品和被赶出家门多久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小厮分析完,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叶三娘用筷子指指旁边的小厮,看着我问到。
我呆滞的点头。
“屋里的大锅里还有菜,碗柜上有碗筷,手洗干净了自己盛去,吃多少盛多少,管够!”叶三娘挥挥手,“不过我可先告诉你,不够可以再去盛,剩下我可饶不了你!”
那碗比脸盆小不了多少,我饭量本来就不大,再加上这几天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怕盛多了把自己给撑死,就只盛了小半碗,拿了俩馒头走到门口和他们蹲在一起,学着他们的样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以后我刷干净碗放回碗柜,走到门口冲正在嗑瓜子的叶三娘鞠个躬:“谢谢您,我吃饱了……”
叶三娘眯着眼:“你打算上哪儿去?”
我摇头:“不知道,家父说我坏了族里的规矩,考不上状元就不用回家见他了,我也不想考什么状元,走一步是一步吧。”
叶三娘饶有兴趣:“你坏了什么规矩要被逐出家门?”
我压低头:“不说行吗?”
“不行!”叶三娘吐着瓜子皮,“老娘白给你饭吃了?”
我:“……”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包括我的身世和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原因等等。
也是那晚,叶三娘告诉我她父辈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在宫里给皇族做糕点的。
那叫雀雀的清秀小厮是她的弟弟,小时候被算命先生给拐走了,长大以后翻看算命先生的手册时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于是把那算命先生暴揍一顿,然后一路给人算八字批流年卜吉凶,用了两年时间从开封回到了温州。
叶三娘说要是雀雀再晚回来半个月就见不到他们了,本来早在方帝即位大赦天下的时候一家人就该启程返回京城的,但叶家老爷子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说要等儿子回来。
就在全家人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雀雀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进门就爹啊娘啊姐啊的叫喊起来。
那晚我们聊到深夜,聊到泥瓦匠们都洗洗睡了,聊到蛐蛐都不叫了,聊到我们的眼皮像是黏在一起撕都撕不开了。
第二天我换上粗衣,披上毛巾,在叶三娘的店里叽里咕噜的忙活了起来。
喝完一壶茶以后,小光子开始不老实地东瞅西望。
叶三娘朝我使个眼色。
我点点头转身拉开橱柜的抽屉取出两包捆好的昆布糖放在小光子面前:“光公公,这两包昆布糖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小光子老神在在:“嗯,上道……”
说罢他拿好昆布糖起身:“我也该回去了,再晚,胡公公那儿可要着急了。”
叶三娘跟着起身:“别急呀,您吃了饭再走不迟……”
“老板娘的心意我领了……”小光子摆摆手,“改天,改天……”
站在门口看着小光子一步三晃的走远了,叶三娘呸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摇摇头:“这小子也够不容易的,放在二十年前谁不知京城文家,没想到文王爷的后人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可悲啊……”
“哼哼,那胡公公也够损的……”叶三娘幸灾乐祸,“人家叫文彦,净了身以后叫小文子小彦子都行,非得说赐了个虫子名和鸟名,改叫小光子,这是诅咒文家断子绝孙啊……”
看着小光子消失在拐角处,我有点同情他了:“也不知道他那个哥哥还是弟弟的现在还活着没……”
当天下午被带刀侍卫抓走的张日龙就被放了出来,不过看起来相当狼狈,那叫一个破衣烂衫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惹了祸以后张日龙不敢回妓院,耽误了一天的活怕被老板娘招呼打手再揍一顿,于是就躲到我们店里,打算等到晚上妓院里忙碌起来再回去兴许还能逃过一顿打。
叶三娘这几天来葵水,身子不舒服,吃过午饭以后就回房睡觉了,雀雀去了济南,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张日龙抓起一块桂花糕大嚼特嚼,不等咽下去又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说你慢点儿吃,好像饿鬼投胎似的……”
“你不几道……”张日龙嘴里塞满了食物转头跟我说话的时候,桂花糕的碎屑纷纷扬扬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扑落掉碎屑:“卧槽,你吃完再说话!”
张日龙瞪我一眼,一边努力往下咽着嘴里的桂花糕一边指指茶杯。
我叹口气拿起茶壶给他倒满。
又是一通狼吞驴饮,张日龙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拍着鼓起的肚子,满脸的惬意:“叶三娘做的桂花糕和你泡的雨花茶真是绝配啊,要是一天来上这么一顿,嘿呦……”
他咂巴咂巴嘴,回味无穷道:“那可是他妈神仙过的日子!”
我忍着扬手给他一个耳刮子的冲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该告诉我今天他们为什么抓你了吧?”
张日龙咧咧嘴:“知道肖皇妃吗?”
我点头:“知道啊,方帝最宠爱的妃子。”
“嗯……”张日龙打了个饱嗝,“这次买我黄瓜的就是肖皇妃……”
我咧嘴:“啊?”
张日龙凑过来,低声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你们老板娘也不行……”
我忙摆手:“得得,您还是别告诉我了,您的小道消息一般都不准头,我嘴不严,要是传开去是要杀头的……”
张日龙朝我招手:“没事没事,你不说出去不就得了……”
我指着他:“你可别害我啊……”
张日龙:“哪能呢,害了你我以后上哪儿找这么好喝的雨花茶去……”
我:“……”
他啰嗦了小半个时辰,我才从一大堆废话中筛选出一点有用的内容:肖皇妃买黄瓜的目的不是吃,是用。还有就是方帝从即位起到现在只上了三次早朝,每天晚上肖皇妃都会召太医给到乾清宫给方帝看病,每次太医出来的时候都摇头叹气,一脸郁闷,看起来方帝也快步锦帝之后尘御驾归天了……
我皱眉:“可是,这黄瓜怎么个用法?黄瓜能救方帝的命?”
张日龙摆手:“这就不是咱们能揣摩透的了,你想啊,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妃,他们可都不是凡人,这黄瓜究竟干什么用咱们如何能猜到……”
我心道也是,又问他:“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胡公公……”张日龙眉毛一挑,“都是胡公公亲口说的!”
“哦……”我点点头,怪不得下午叶三娘说方帝恐怕也命不久矣了……
哎,不对,张日龙知道了是因为他进过宫,叶三娘没进宫,她是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的?
“这也不对啊……”我伸手抓住张日龙破烂的衣襟扯着,“送黄瓜就送黄瓜呗,怎么给打成这副德性了,衣服都撕烂了……”
张日龙一拍大腿:“嗨,别提了,那帮人撅了我的称,又要拿我的黄瓜,我就嘀咕了几句,结果那群人就给我狠揍了一顿……”
我笑道:“你肯定不止嘀咕了几句,你肯定骂骂咧咧来着……”
张日龙张嘴欲辨,忽然门口响起一声爆喝:“张日龙,你个狗日的,给我滚回去!”
我被吼得一哆嗦,转头去看,却看到门口叉腰站着的老鸨子。
张日龙像是被黄鼠狼咬了一口的鸡般哆哆嗦嗦站起身点头哈腰:“妈,妈……”
老鸨子中气十足:“妈你妈了个腿!赶紧给我滚回去伺候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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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做好晚饭以后叶三娘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下来:“子安呐,张日龙下午又来蹭吃蹭喝了?”
我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应道:“哎!”
叶三娘坐下:“以后他再来给他点留着喂狗的点心吃就行,一个龟公,吃什么桂花糕,糟蹋东西……”
我点头:“哎,记得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张日龙的事跟叶三娘讲了一遍,讲完以后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方帝快不行了的?”
叶三娘斜我一眼:“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进宫去送昆布糖和醋海带吗?”
我:“记得啊……”
“那天小光子跟我说方帝已经十几天没上过早朝了,上次上早朝也是坐立不安如坐针毡,没说几句话就退朝了。”叶三娘说。
我郁闷道:“你们都知道,就没个人告诉我?合着就我是个傻子……”
第二天早晨点心刚出炉,张日龙又在外面扯着嗓子喊起来了:“刚摘的黄瓜喽,又甜又脆又好用,有了我的黄瓜,再不惦记那个负心的他~~~”
叶三娘啐了一口:“这王八蛋还改了词了,他是觉得大牢里舒服,还想进去!”
说完她看着我:“你说,肖皇妃为什么要买张日龙的黄瓜,而且还不是吃,是用?”
我一缩脖子:“姑奶奶,您少说两句吧,这人多口杂的,给哪个多嘴的听了去咱们有几颗脑袋够砍啊……”
叶三娘哼了一声:“那肖皇妃给了张日龙多少银子?”
我摇头:“他没说,不过估计也没少给吧……”
点心摆好以后,我走出去卸下门扇,等着买点心的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硬生生把我给挤回了店里……
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叶三娘攥着一把瓜子,瞪了正在对面吆喝的张日龙一眼,磕开一颗瓜子,嘴唇一撅将两片瓜子皮吐了出去。
张日龙敞着怀,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黄瓜喽~~~鲜甜嫩爽脆,好吃好用咯~~~~~”
一个斜眼歪嘴的二流子凑上前去:“日龙,我听说你昨儿个被侍卫大爷给抓进去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去他妈你大爷的……”张日龙斜他一眼,“那是肖皇妃要买我的黄瓜,侍卫们是为肖皇妃来采办黄瓜来了!”
二流子咧着一嘴大黄牙:“买黄瓜就买黄瓜,怎么还把卖黄瓜的给抓进去了?”
张日龙不耐烦道:“我说朱一斤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不买黄瓜就给我滚一边去,一会儿侍卫大人们来了听到你胡说八道准把你也给抓进去吃几天不要钱的饭!”
这朱一斤是皇城根一带最有名的无赖,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什么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烟土里掺锯沫,面粉里拌石灰,就没有他办不上来的,威震京城的神捕伉俪没把这王八蛋给抓进去简直就是他们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污点。
朱一斤趁张日龙给人称黄瓜的空,弯腰抓起一根黄瓜就往嘴边递去。
还没咬到黄瓜,朱一斤就龇牙咧嘴的被踹了出去,捏着黄瓜一个狗啃屎扑在地上:“哎呦喂……”
他把黄瓜一扔,站起来转身骂道:“这哪个兔崽子活腻歪了,连朱大爷都敢……”
骂声戛然而止,带刀侍卫小头领皮笑肉不笑:“骂呀,接着骂呀……”
朱一斤点头哈腰:“军爷,军爷……”
小头领脸色一沉:“来呐,都给我带回去!”
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一声得令,呼啦一下涌上来,将张日龙和朱一斤摁在地上。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道这姓朱的小子算是赶上了……
侍卫们押着两人,挑着黄瓜走了,小头领却站在原地,片刻后目光如炬的朝我看过来。
我被他看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不自觉的低下头。
小头领哼了一声,迈开步子朝我们的点心铺子走了过来。
叶三娘扯扯我的衣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子安,快去倒茶……”
我:“哎!”
小头领端起茶喝了一口,舒了口气:“早就听说贵号有两位能人,老板娘做得一手好点心,伙计刘子安泡得一手好茶,果然名不虚传……”
叶三娘欠身:“军爷过奖了……”
小头领眯着眼睛点点头,随后抬起手指着我:“你,刘子安,跟我进宫一趟……”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小头领阴阳怪气道:“难道这儿还有第二个叫刘子安的?”
我:“我,我良民啊军爷……”
小头领右手按着刀柄:“怎么?我说话是不是不好使?”
我一缩脖子:“不敢不敢……”
小头领哼了一声:“那就走吧。”
帘子后面坐着一个端庄娴静的女子,虽然隔着几层帘子,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仍旧肆意撩拨着我的嗅觉。
想必这就是肖皇妃了……
“你就是刘子安?”
肖皇妃的声音温柔婉转,使得我的听觉也被她撩拨得躁动不安起来。
余公公拖着长腔:“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
我哆嗦了一下:“回肖皇妃的话:小的就是刘子安!”
肖皇妃:“嗯……你父亲可是津浦刘家茶庄的刘掌柜?”
我:“正是家父……”
“我听小光子说你泡的雨花茶独一无二,这京城再找不出能和你比肩的……”
“那是光公公抬举小人……”我伏在地上,“小人的茶,小人的茶,泡得……”
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卡壳说不下去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忽然都涌了上来:
万一肖皇妃喜欢喝我泡的茶,把我留在宫中伺候她喝茶,我岂不是要被净一道身?
万一肖皇妃喝了觉得没有小光子说的那么好喝,把我和小光子一起推出去斩首怎么办……
妈的,这个死阉人,就专会到处胡说八道,你孤家寡人的被砍了也没什么,老子还有一家三十多口呢,要是来个满门抄斩,老子就在黄泉路上再给你净一次身,把你阉成鬼太监!
“泡得什么,怎么又哑巴了?”余公公又拖着长腔催促道。
我又哆嗦了一下:“小人泡……泡的茶,没,没那么好喝……”
肖皇妃:“余公公,把国师从金陵带回来的雨花茶取来。”
余公公哎了一声,转身出门。
片刻后两个小太监跟着余公公进来,一个提着西洋人进贡的暖壶,一个抱着茶叶坛子。
我深吸一口气,心下一横——不就是泡个茶嘛,老子从四岁就跟爷爷学泡茶,这普天下的茶哪个我没泡过,我可是身经百战了!
如果这肖皇妃真的是冲我的茶艺来的,我只要认真泡茶就不会有性命之虞,说不定她喝高兴了还会赏我点什么;
如果她是因为怀疑张日龙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想要杀我灭口的话,我就是泡出玉液琼浆也免不了一死。
想明白了这些,我心里轻松了很多。
肖皇妃慢声细气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我道一声“谢皇妃”,缓缓站起身。
打开暖壶,我用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些壶口的热气,随后摇摇头:“这水放得时间太久了,要刚烧开的泉水,用果木烧最好……”
余公公不耐烦地训斥两个小太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泉水,找果木?”
小太监放下暖壶和茶叶坛子,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俩小太监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干起活来却利索的很,不到一刻钟就在宫门外的空地上烧上了水。
我准备好茶具,洗干净手对小太监说:“打开坛子……”
小太监转头去看余公公。
余公公怪声怪调道:“刘少爷叫你打开你就打开,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坛子!”
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撮茶叶丢进茶壶。
很快,水就烧开了,小太监提着壶就要往里面加热水。
我慌忙拦住他:“别别别!”
余公公像是看出点什么来,慢腔慢调道:“这水才烧开,难免会有水碱,先倒进保温壶里沉淀沉淀再泡茶……”
我摆手:“不用不用,就放地上就行了,不用往暖壶里倒……”
这回余公公有点看不懂了:“嗯?”
我眯着眼:“余公公,您就请好吧。”
从一默数到一百,我一只手提起烧水壶,另一只手拿起茶壶盖,一道冒着热气的水流落在茶壶里。
倒到八分满的时候我把壶盖盖回了茶壶上,冲余公公做个手势:“请……”
余公公越发的看不懂了:“怎么?这就能喝了?”
我点头:“嗯呐……”
余公公将信将疑的招呼两个小太监将那壶茶端了进去。
过了一会,肖皇妃的声音再次响起:“余公公……”
余公公拱手弯腰:“老奴在……”
肖皇妃:“上次那小光子说叶三娘家做的点心都不错,尤其是那桂花糕和醋海带,还有什么糖来着……”
“回主子,是昆布糖……”
“对,昆布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起这么个拗口的名儿……”
余公公谄媚道:“主子说的是,这名儿当真拗口的很。”
“甭管拗口不拗口了,回头你去嘱咐胡总管,从下月起,这御品供奉里除了加上这雨花茶和那龟公种的大黄瓜以外,顺便也带上那叶三娘做的糕点……”
余公公满脸堆笑 :“老奴明白,是,只要桂花糕、醋海带、昆布糖还是每样都来点儿?”
“每样都来点儿吧……”
走出宫门,余公公把两锭金元宝塞到我手里:“拿好,这是肖皇妃赏你的!”
我将其中一锭揣进怀里,另一锭塞回到余公公手里:“今天还得多谢您老人家帮忙,这就算借花献佛了,您别嫌少……”
余公公哼哼了一声,千娇百媚的一笑:“你小子,上道儿……”
我拱手:“哪里哪里,公公教导有方……”
余公公眉头微蹙的看着我:“有件事,杂家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我:“您尽管问,对您,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公公点点头:“要不就说你小子上道儿呢,小光子回来一个劲儿夸你……我想问你的个事,这泡雨花茶……”
说着他冲我抛个媚眼。
原来这老小子是想打听我泡茶的秘密,我心道你这个孽畜你快恶心死我了……
如果我不把其中的秘密告诉他,不但会得罪了他,弄丢了宫廷供奉,肖皇妃喝雨花茶喝上瘾来又喝不到正宗的,必定还会再召我进宫泡茶,这皇宫可不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随随便便进出的,次数多了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借题发挥的话,我这颗脑袋恐怕立刻就得搬家……
见我不说话,余公公有点不高兴:“毕竟是绝技,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我忙道:“余公公您这说的哪里话……”
接着我就把泡雨花茶的手法告诉了他:这雨花茶绝对不能用刚开的水泡,要么不烧开,刚一冒泡就冲茶,但这样对水质的要求比较高,一般的水都会有水碱,混到茶里就会破坏品茶者的意境,最好的办法就是水烧开以后冷上片刻,等自然冷却到八成热的时候再冲茶,这样既没有水碱,口感还甘甜清洌。
告别了余公公,我一路擦着汗回到店里。
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我看到叶三娘愁眉苦脸的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菜不断的叹气。
我忍不住嘿嘿一笑,叶三娘猛地抬头,看到我完好无损且满面春风的站在她面前,气得抓起桌上的一个酒盅朝我扔过来:“你这个登徒子,你好没良心,看我不打死你!”
我矮身躲过酒盅,却被里面洒出来的淋了一脸:“你,你干嘛你!”
叶三娘见我躲过酒盅,气得直跺脚:“你,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我以为你……”
我嬉皮笑脸:“你以为我凶多吉少了?”
吃完饭以后我正要收拾桌子,张日龙和朱一斤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
叶三娘驱赶苍蝇一般的挥着手:“去去去,滚出去!”
张日龙勉强一笑:“老板娘,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吧……”
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日龙和朱一斤,叶三娘冷笑:“怎么,今天又为什么挨打?”
朱一斤指指桌上的剩菜剩饭:“这还有人吃吗?我看子安都要收拾桌子了……”
我忍不住乐了:“准备收拾收拾喂狗呢……”
张日龙哭丧着脸:“你别这么说我们呀,我们哥俩刚从宫里被上了大刑……”
看着两个兔崽子稀里哗啦的将桌上的酒菜席卷一空,又把酒壶里剩下的半壶残酒喝了一干二净后抹着嘴巴心满意足的咂吧着嘴,我郁闷道:“你们是不是又有话要跟我说?”
“我可都听说了……”朱一斤咧着那张歪嘴,“你小子今天给肖皇妃泡茶,连宫廷供奉的名单都拿到了,肖皇妃还塞给你两锭金元宝!”
我耸肩一笑:“这事宫里的人都知道……”
叶三娘定定地看着我:“什么?拿到宫廷供奉了?”
我点点头:“刚才饿极了,就没顾上说,我本来打算吃完饭泡壶茶再跟你说的……”
叶三娘咬着牙点点头:“行啊刘子安,这才几天你就学会跟我耍心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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