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

图片来源:天秋木叶

小米和她父亲吵架了，起因是一件过后都记不起来的小事。

父亲蹲坐在门口，手里的烟快燃到了头，夹在手上，一口也没抽，母亲沉默地坐在旁边，弟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夏天的傍晚，微风中夹带着阵阵是热气，愈发的使人感到暴躁，门口汽车驶过的声音，远处，吃完晚饭带着小孩去公园散步的老人的交谈声，以及家里安静的只有两只猫叫的声音，小米站在旁边，拼命的把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收回去，寂静的感觉空气都快凝固。

“你要走就赶紧走!不要在这里碍着我的眼，看得我生气!”父亲瞥了一眼站在屋里的小米严厉的呵斥，一时之间，小米什么话也没说，开始收拾行李。

“你要是今晚赶走出这个门，从今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你的学费就找你妈要，我要是在给你一分钱我就不姓米!”小米什么也没说，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此时的她很愤怒，恨极了自己的无能无力，被威胁还无力反抗。算了算了，这书还是不念了，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去那里找一份工作，努力存钱，把这些年父亲花在自己身上的教育经费都还清，两不相欠，逢年过节的时候给母亲打电话问候一声就好了，这个家，以后也没必要回了。短短的几分钟，小米已经把以后的事想好了。沉默，依然还是沉默，只有小米的抽泣声和收拾东西的声音。

最后把充电器装进书包里，一直沉默的母亲呵斥道:收拾什么收拾!这都几点了，还要去哪儿!赶紧去睡觉!小米站在一旁不说话，父亲也不说，许久，这场暴风雨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的父亲出门时重重的把门关上，传递出他还在生气的信号，母亲和小米说：“你爸其实特别疼你，什么事都不让你做，你觉得他还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会明白。”争吵过后的小米不明白。

第三天，一大早小米就去了市里，大家都以为她是去逛街，没有多想，这也是小米和父亲争吵后两天没说一句话。

第四天，小米去市里上班了，她昨天一个人去找工作了，暑假工，包吃住，回家把之前收拾好的行李拿走，和母亲说自己找到工作要去上班了，“那你还上学吗？”母亲略带焦急的语气问，“上吧，我找的是暑假工，先看看吧。”

小米认识了同事小雨，小雨是从偏远的农村进城打工的，比小米小三岁，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了。

“你中考没考好吗？怎么不去中专也好啊”

“中考考的挺好的，还考上了我们县一中呢”

“那怎么不去念呢？”

“家里没钱，村里好多人都是初中毕业就去了沿海城市打工，每年给家里寄好多钱咧，我爸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初中毕业，能读书识字就够了，早点出来打工赚钱，还能帮家里减轻负担。”

小米看着小雨，企图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东西，可惜她没有。

“你们家里有几个小孩啊？”

“四个，我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小孩多，上不起学，我二妹刚初中毕业，也要出来工作，她说要和村子里的人去沿海打工，赚大钱”

“这么小就去打工啊，你们有没有想过去上高中啊？”

“想是想过，但是家里没钱，再加上村子里那么去沿海打工的人，有的还是小学文凭呢，都能赚好多钱回来，大家都说读书没用。”

是大家说的。

小雨是一个特别节俭的人，衣柜里的衣服很少，都是几十块钱在地摊买的，几件牛仔裤洗到发白也舍不得扔，每天吃着店里提供的员工快餐，从来不在外面多花一分钱，很少出去逛街。可能是每个月发的工资都寄回家了吧，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其他东西，但是也不能这样亏待自己嘛。小雨的父亲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去县城拉活，有人来找，要赶紧冲上去争取这个机会，一般来找的，都是一些重活，卖力气的，薪酬不高，小雨的母亲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只能在家做农活，丰收好的时候，卖一些农作物也有收入，只是收入不大。收入微薄又不是完全没有经济来源，更何况家里现在只有两个小孩念书，都还在义务教育的阶段，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钱，小雨需要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去吗？小米暗暗的想，有些不能理解，算了，这都是别人的家事，打听那么清楚干嘛，自己的事还没想好呢。

日子就是这样说快也不快，说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月过去了，期间小米的母亲来看过她几次，说了一些家里的事，二舅妈娘家的表妹考上哪个学校了，老家那边的叔叔家的堂哥结婚了，爸爸和弟弟前两天回老家去帮忙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爸之前问过我你上班的地方，他来看你了没有?”

“没有啊，我不知道”

“那你这个星期休假回家一趟啊，出来上班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看看你哪天休假，还是你哪天调休的”

“哎呀，再说呗，上班挺累的，休假只想休息，回家坐车太折腾了”

“你这个死孩子这么这么倔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气什么，算了，我先回家了，你自己什么时候回家一趟，自己看着办。”

母亲走后小米没有多想，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

两天后的下午，下班后的父亲来到店里，此时小米在工作，也没有过去打招呼，父亲走了过来

“在这里上班忙不忙哦”   

“还行吧，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

“可以的，打暑假工自己挣点零花钱”

……

“你奶奶从老家过来了，你看看什么时候休息，回家看看她”

“嗯，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啊”

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争，在父亲的先妥协下，就这样和解了。晚上，小米和老板申请了调休，说家里有事，要休假，小米让小雨给她替了一天班，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着回家了。

爸妈都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奶奶在家，弟弟上次回老家，也还没回来，奶奶给小米热了早饭，半年不见，奶奶老了。晚上，下班回家，父亲买了很多菜，一回到家洗了个澡就开始进厨房准备晚餐，以往这个时候，家里都是乐呵呵的，现在，虽然和解了，小米心里还是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坐着看电视，一直到晚饭结束，小米也是很少说话，父亲说让她提前结束那边的暑假兼职，回来多陪奶奶几天，没过多久就要开学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许真的是被父亲伤到了自尊，没钱只能依靠父母的学生，一被威胁，不给学费，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小米没有马上答应，说再看看。

回到店里后一个星期，小米发现小雨最近经常下班后一个人躲在宿舍看书，也经常打电话，不是和父母，也许是她恋爱了也说不定呢。

这一天小米还是如往常一样的下班，回到宿舍，小雨还是蒙在被子里看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听到小米进门后，小雨掀开被子，做了起来

“小米姐，你说上市里的中专上哪个好一点呢?”

“!!!你要去念书了啊？!!”

“是啊，出来上班这些年，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太低了，没有进厂，做什么学历都不够，这几年，我也存了一点钱，差不多够交学费了，生活费我少花一点，上学再做一个兼职，应该能自己养活自己的”

“挺好的啊”

小雨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头发，脸微红

“以前初中毕业，也想上学，但是家里困难，爸妈也没办法，出来上班后，也给家里寄钱回去，剩下的我都自己存起来了，我查了一下，工作几年后再去上中专是可以的，我也问了我之前的一些同学，和家里边也商量过了，现在有几个学校的招生办联系我，感觉都还挺好的”

“那你决定好了要去哪个了吗？”

“去X职吧，我有个同学也是这个学校的，听说还挺好的”

“可以可以，那你是九月开学去报道吗？”

“我下个星期一要去报道了，中专都是这样，先去念两个星期，之后会放假，九月正式报名，店里也辞职了，老板说我这种情况特殊，可以批准我马上离职”

很快过完这个星期，小雨离职了，去学校报道了小米也提前离职，结束了暑假兼职生活，在家度过剩下的暑期时光。

原本就不多的暑期在兼职的情况下，更加的短暂，小米买了后天的票要返校，学校在省外。离家的前一晚，小米在收拾东西，父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断的瞄了几眼小米，说:

“明天我去送你，我请了一个上午的假”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东西也不多”

“假都请了，我就送你去车站”

小米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没必要特意请假送，可以父亲执意要去。

第二天父亲早早的起来做好早饭，吃完饭送小米去车站，小米也不在拒绝，想起来昨晚母亲和她说的话:你别拒绝，知道你一个人可以，但是你爸说了，你就让他去送你，你看你高中三年因为工作原因，他没去过你学校，没去给你开过一次家长会，你大一去报道也是让你叔叔送你去的，他有遗憾啊，好不容易能送你一次，就让他去。

小米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拿着父亲给的那张银行卡，仔细的收进了钱包，放好……

开学后一个星期，小米收到小雨发来的一张照片，是她在校门口拍的照片，旁边那几颗XXXX职业学校的字格外显眼，手里还拿着学生证，小米走出宿舍，站在阳台上，看着学校的操场、篮球场、教学楼、宿舍区以及开学又见面的大学舍友们，再翻出父亲给的那张银行卡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