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狄更斯《双城记》
过了农历新年,才提起笔写公立新年的第一站——南京。等了这么久,一来是前段时间工作较为繁忙,加上春节回乡探亲,实在没有抽出什么机会。二来是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细细回味和思量两天南京之行的种种。
古都南京,恐怕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定的特殊地位。作为明史粉和民国史粉,南京自然成了我心中的圣地,一直有心前往。终于在元旦假期,约起李兄共赴金陵,一看石头城之究竟。
一个城市有多少名字,大致上就能看出它有多少历史。越城、金陵、秣陵、建邺、丹阳、江宁、建康、昇州、集庆、应天、天京等等,都是这座城市历史上的名字,一个个名字已然将这座城市厚重的积淀说明。这么多称谓里,我最喜欢的还是南京。因为这里曾经是这个大帝国的中心,这样的地方只能叫做京。北既有北京,南自应有南京。
南京城厚厚的历史自然不是两天可以领略尽的,所以这次我们选择专看民国史部分,留着下一次邂逅明史部分。为什么?只因民国这个悲喜交加的时代。
中国的知识分子自古以来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生不逢时”,总觉得上一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即使百家争鸣的春秋,各位子们都无不以周为例,先师孔子在《论语》中曾言“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在《礼记》亦曾言“夏道尊命,殷人尊神,周人尊礼”。当代知识分子更不必多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大家的时代,我们随口说出的大家,大都出自民国时代。仅仅列举几个名字就可以感受那个时代的伟大,钱穆、鲁迅、章太炎、王国维、陈寅格、南怀瑾、齐白石、徐悲鸿、朱自清、徐志摩等等等等,这还只是社会科学方面的北斗大家,还有开辟诸多中国近代科学的梁思成、茅以升、侯德榜、竺可桢等一大批科学大家。单说文学,称得起名著二字的作品,基本都是出自那个时代,小学课本就开始学习鲁迅、巴金、老舍、冰心、沈从文等等,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名字,可说起今天文学届的大家,恐怕心里都要掂量掂量。
我不敢与当代知识分子并论,想要回到那个复杂的时代,但我愿意回到那个时代烙印最深的地方,去看一看那个最好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碾过的历史辙痕。
说起那段岁月,我们都有太多印象。或是文字和鲜血那样的真切,或是演绎和传奇那样的虚幻。无论怎样,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可有些东西注定永久。比如静静的伫立在玄武区的那座门楼,在这个时代,依然略有些不合时宜的镌刻着金色的“总统府”三个大字。
我与李兄乘坐早晨的高铁,只用两个多小时就到达南京。下车后我们直奔总统府。我对总统府并无太多了解,最深刻的印象是英勇的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战士们登上总统府门楼挥舞红旗的场景。可对门楼背后,却从没有机会一寻究竟。
穿过门楼,是一片偌大的院子,尽头的第一间大堂上挂着孙中山先生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两旁用六幅油画描绘了这座建筑见证的六段历史。其中一幅画的内容发生在1912年,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元旦,孙中山先生在这里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宣布组建中华民国。中国历史上一段时代的美好就这么开始了。在见证了这一伟大时刻之后,历史在南京并未久作停留,就快速进入了北京的北洋政府时代。面对大清朝留下的这么一个烂摊子,孙先生的革命党也好,袁世凯的北洋也好,都对这个饱经欺凌的大帝国充满怜悯和希望。执笔写下这段文字时,正值2月15日,在104年前的这一天,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位,袁世凯继任。这一天,革命党、北洋政府,全国四万万人民和无数海外华侨,在这片布满伤痛和屈辱的土地上第一次升起了希望。两支推翻封建王朝的力量在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了与清政府的交接,这在古今中外历史上都是一次难得的奇迹。这样的奇迹能够上演,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革命战争首功孙中山先生愿意大度的让出临时大总统的位置,清帝退位首功袁世凯也在首届内阁中不拘出身任用贤能。互相谦让,互相信任,两队人马肩并肩手拉手,只因每个人心中都怀着一样的梦想——建立强大之中华,才成就了这样的奇迹。虽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最初的期望继续下去,但是这一天,每一个古老帝国的遗民们心中是燃起过希望的。
走过大堂,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了第二座大堂,门口有几级并不起眼的台阶,很少有人把这里当作一处景观。但是我选择在这里驻足许久。台阶以大堂为依托,凭借着淡黄色的墙壁,凸显着这条中轴大道的深邃。两旁的深青色的大理石如两瓣菊花绽放开来,大理石依靠的石柱一样采用淡黄色涂装,但却配上了白色花纹浮雕,既展现着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同时又毫不失院落主人的庄严肃穆。我把这里当作一景,更是因为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民国政府还都南京,在1937年12月的那个冬天,刚刚从三个月的淞沪战役中落败的蒋介石,留下唐生智的八个师和南京数十万民众,移政重庆。但仅仅九天之后,见证推翻清朝,开辟共和的民国首都就遭陨落,三十万军民惨遭荼毒。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时的蒋介石心中是何等的悲怆。1946年5月,离开南京八年多的蒋介石第一次回到了满目疮痍的久都城,汽车穿过飘扬着青天白日旗的门楼,停在了这处台阶前。站在这里,蒋介石留下了还都南京后的第一张合影。七十年前的这处台阶上,中国政府第一次成为世界舞台上的主角之一,不仅仅成为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更成为世界五大国之一。不知道那一刻面对着镜头的蒋介石心中,是否想到最初参加革命时的帝国旧貌,是否有了一丝挽救中华于危难的自满,是否回想着孙中山先生“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的遗言。总之那一天,在那个台阶上,中国百年来第一次站在了世界舞台的领奖台上。那一天,无论党派,无论阶层,每一个中国人心中,应该都有了一线美好。庄严肃穆的青灰色台阶旁,两块大理石柱是那样欣然的绽放。
行走在总统府的院落中,正值深冬,草木暗青,交错的树枝在并不娇艳的远阳下更显肃杀。黑色的瓦片长出了蒿草,一缕缕阳光跳过房檐,在枝桠的遮挡下流淌出一道道光束。一座座民国的小楼虽然被粉刷一新,却依然被脱落的墙皮和没了棱角的青砖诉说着这个院落的辉煌与没落。火花常常在矛盾最激烈时迸发,民国就恰巧在那个时代。国家与世界的巨大落差,传统与现实的巨大冲突,每个生活在那个时代人都是矛盾的。我们看到了新的大陆,可是自己却依然在刀耕火种的泥泞孤岛中。从那时起,我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当我们开始认真发掘自己时,伟大常常在不经意间产生。饥肠辘辘开始让我们思考为何饥饿,身无分文让我开始思考为何贫穷,无动于衷让我们开始思考为何木讷。当生活已经不成为问题的今天,我们眼中常是灯红酒绿的世界万千。眼中没了自己,也就愈发看不清世界,看不见自己,也就愈发怀念那个美好的时代。
门楼
总统府主楼
蒋介石办公室
府中一景
历史与现实
黑色的屋檐
冬日的肃杀
流淌过枝桠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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