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认识了一个写生的学生,她叫忘怜,我叫她小怜。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是在云南旅行遇见小怜的。那时的她,背着画板在人流中穿行,瘦弱的身板,加上庞大的画板,极为惹目。
于是我多看了她几眼,长发,空气刘海,T裇,牛仔裤,帆布鞋。头发有些乱,搭配有点随意,像是出门前太匆忙,没来的及精装打扮。
可能是她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我。明眸灵动,突然的一笑还有可爱的小酒窝。
“先生你好,我能给你画张像吗?”小怜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可以。”我应道。旅行在外,经常遇到一些写生的学生帮路人画画像,不仅可以练习功力,还能赚点外快。
我们找了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开始画画像。小怜坐在了台阶上,画板放在大腿上,抽出一张白纸铺在画板上,然后拿出装有很多铅笔炭笔的盒子摆在身旁,算是做好了准备。
“先生,可以坐近一点吗?”小怜看着我说道。我依言靠近了一些。
“可以再坐近一点吗?太远了我看不清。”小怜说道。我再靠近了一些。原来她有点近视吗?
小怜很认真地画了起来,一会儿盯着我看,一会儿盯着画板画画。她画得好认真,她应该能把我画地很好看吧,我这样想着。
“你很擅长素描吗?我看你只带了铅笔,却没有彩笔之类的。”时间一长,有点尴尬,我随便扯了一些话题。
“嗯,我才学画不久,而且是自学的,可能会画得不好,先生请多见谅。”小怜一边画,一边说道。
“没事,学画嘛,多练练就好。”我本想继续聊点别的,但小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话题堵死。其实我更在意的是画板,太大了,看起来不适合她。
“先生,你的眼睫毛很长,很漂亮。”小怜似是随意一说。
“是吗?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说。”好吧,我也就这一点值得骄傲的了。
小怜画了一个多钟,终于画完了,伸了个小懒腰,说道:“先生,画好了。”
我过去一看,呃……整整一张白纸,只画了一双眼睛。
“好看吧!我还特意给你眼睫毛加长了呢。”小怜似乎在等着表扬。
虽然我不是很懂画,但也能看得出她的水平只能勉强算可以。特别是眼睫毛,夸张了点。
“还行吧,挺不错。”我说道。
“谢谢你了,大叔。”小怜收起了“眼睛”,收拾了一番,背起画板离开了。
看着小怜离去的身影,我有点呆愣,你把我的眼睫毛画得那么夸张,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叫我“大叔”……好歹我看起来只是比你大几岁而已呀。
原来她找我画画像,不是为了赚外快。
再一次遇到小怜,是在一块向日葵田园。她正在对着一株向日葵画画。
“嗯~你这画境快赶上梵高了。”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呀!是你啊,大叔。”小怜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惊讶。
“很不错,进步很快。”我找了个地儿,随便一坐。
“那你的意思是我上一次画得就不行喽?”小怜继续着她的作品。
“不是不是,都不错。”我连忙打着哈哈说道。
小怜很快就完成了收尾,一朵奇特的向日葵诞生了。
“诶,问你个问题。你上次为什么要给我画眼睛?”我问道。
“因为你的眼睛很像我一个朋友的,我一看到就想起了他。他以前给我画过很多眼睛,我却没给他画过一张。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所以我就找上你了。这就是理由,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大叔!”小怜很调皮地说道。
“还有那个画板……”我继续问道。
小怜打断了我的话:“大叔,你问题可真多。好吧好吧,满足你的好奇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怜吁了口气,故事还没开始讲,就已经先进入了忧伤的境地。
“我小的时候,有一个玩伴,他很贪玩又很贪睡,经常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他唯一的兴趣就是画画,他说要画尽世间繁华。
“他亲手做了一个画板,一个很大很大的画板,因为条件差,只有铅笔,于是他被限制在了一片没有色彩的天地。
“他很会自我安慰,即使是铅笔,也能画出给人五彩缤纷的感受。
“他画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我的眼睛,他说,我的眼睛是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这一世的繁华就从我的眼睛开始。我只有一双眼睛,他却画出了很多不同的眼睛。我说他不懂画画,只会乱画,他说不对,他画的都是我的眼睛,只是我有太多双眼睛了。
“他画画时,经常画着画着就皱着脸扶着额,甚至抱头而吟。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满画画的工具,或是嫌弃自己画功太差。后来才知道,他得了脑癌。
“他总是笑着说,只有聪明的人才会得脑癌,这证明了我还是很聪明的,忘怜,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我想,他应该很痛苦的吧。
“直到有一天,他来找我,把画板郑重地交给了我。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让我好好保管画板,等他回来的时候,帮我画很多很多的眼睛。
“那一走,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背起了他的画板,拿起了铅笔,我只是在继承他的梦想,帮他画尽这世间繁华。”
故事讲完了,小怜也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怜才说道;“大叔,我再给你画一次眼睛吧,这一次画的送给你。”
我同意了。坐直了身子,眼睛尽量张大一点,好让她看清楚。
后来,我结束了旅行,回到了家里,继续着循章的工作和平凡的生活。
没过几天,云南某地发生了泥石流,我随意地翻了下新闻,在一张图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画板,画板安静地靠在遇难者的背上,遇难者长发,T裇,牛仔裤,帆布鞋。
这一世的繁华,忘怜终究是无法再画完了。
那一刻,我心里有些拔凉。从行李箱底部抽出那双“眼睛”,裱了起来,放在可以看到窗外的位置。有些夸大的眼珠子,似是要睁眼看尽这画不尽的世间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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