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

虽然畏惧死亡是人类的天性，但是我却从未真正想过有一天死亡会离我这么近。

    那一年，母亲因脑出血住院，引发了各种后遗症，其中最令我心惊胆寒的是肺部感染，因为肺部感染引发窒息， 短短数天之内被抢救好几次，我和父亲吓的几乎瘫在门外，我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我害怕失去，也许那个时候母亲与死亡仅有一步之遥。好在有惊无险，母亲的情况慢慢稳定了下来。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到生离死别的意义。

和父亲在医院照顾母亲时，和父亲聊到了我的爷爷，几年前，由于老家的姑姑们想念老父，父亲将他送回了老家。父亲说最近姑姑们打电话来说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并且有老年痴呆的迹像。在我的印象中，爷爷身体一直很硬朗，下地干农活，做饭什么的从不含糊。我想，爷爷他毕竟是八十多岁了，真的老了。于是跟父亲商量着，等母亲病好出院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回老家探亲，去看看爷爷。就是在睡梦中，我的脑海里都会勾勒出一幅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美好画面。

然而，天不遂人愿。都说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真的是应了这句倒霉的话。就在我们为母亲的病愁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姑姑打来电话说爷爷不行了，可能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因为老家的风俗是人死的时候，身边必须有儿子在侧，背尸，扶灵。家中父亲这一辈中，上面有三个姐姐，只得了父亲这一个男丁。于是我手忙脚乱的给父亲定了当天的机票，由我和弟弟留下来照顾重病中的母亲。看着父亲落寞离去的背影，我不知道做为儿子，做为丈夫的他心中做何感想。其实我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跟父亲一起回去，但是母亲也不能无人照看，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得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的回去料理爷爷的后事。

父亲走后第二天上午，我一直都记得那个日子，那个时间，7月19日上午12点，老家的表姐给我发了条微信，只有短短四个字：外公走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死亡会离我这么近。我仓皇的从母亲的病房跑出来，躲在楼梯的阴暗处泪如雨下。我特别希望我能像老家的那些姑姑姑夫，表哥表姐表妹们一样，能见他最后一面，在他床前给他磕个头，给他上柱香。

我想起了有关爷爷的点点滴滴。父母忙于工作，我和弟弟的一天三顿饭都是爷爷做的，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那些饭养大了我们。和其他所有的老人一样，爷爷一天到晚都闲不住，时常会去捡废纸箱、废纸以及水瓶卖了钱给我和弟弟买零食吃。父母怕他年纪大了，大热天的还出去捡废品，怕他出意外，不让他去，他还会跳起来跟我父母吵架。那个时候爷爷每天半夜都会叫我和弟弟起来上厕所，我们都嫌他烦，扰了我们甜美的梦，不搭理他，他就不厌其烦一遍遍的叫，直到我们迷迷登登爮起来。我们俩都觉得爷爷很固执，不是很待见他。

后来有一回，爷爷骑三轮车出去不小心被车碰了，住进了医院，我去医院给他送饭，见他并无大碍，只是头被碰了个大包用纱布缠着。爷爷出院后没多久，父亲就把爷爷送回老家了。走之前，母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看看爷爷，说以后能见面的机会就特别少，说不准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我当时因为单位正处于业务量特别大的时期，经常加班至深夜，再加上自已的小家庭硝烟四起，而烦躁不堪。并未将母亲的话听到心里，只觉得母亲的话十分好笑，生离死别与我而言，相距十万八千里。总想着，以后有空了就可以随时回去看他。结果，母亲一语成谶。以后，以后，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在医院里头上包着纱布沉默的坐在病床上的那个样子，成为我人生中对爷爷的最后印象。

我是个很怕黑的人，总以为会有一些不明的物体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伺机将我吞噬。爷爷刚走的那段时间，每晚，我都会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我想让他来找我，想让他再来看看我，让我也再看看他。但是他都没有来，甚至连我的梦里他都没有来过。我想他是对我失望透了，他一定是在怨我当初没有去见他，所以现在他也不想再给我机会，让我回去见他一面，那怕是他的遗容。

两年过去，由于母亲的当年的病一直不见好，不方便回乡。我想如今爷爷的坟头应该已长满了青草吧。明年是爷爷走的三周年，我早已和父亲商定，必须要回去看看他，在他的坟前给他磕个头，上柱香，再洒上一杯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