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简书-月下幽笔
自从那场惊魂的车祸之后，我与杜克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我几乎很少再会用傲慢冷漠的态度来对待他。我是说，当他走过来和我说话时，我会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认真倾听，并且适当交流。但也仅此而已，倘若要让我跟他成为好朋友，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伙伴，我想是绝不可能的。至于更加天方夜谭的想法，像妈妈口中说得那样，“我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才好。”那我估计自己宁愿离开这所大房子，去到大街上流浪呢。
我在格力佛公馆很快度过了剩余的七月，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已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当然我指得是身体上的，至于心灵上那点负隅顽抗的郁结是无法根除的。这表现在每隔几天我便会无缘由地发一通脾气，导火索可能是一句话，或者任何一件物品。有一次夜里，我梦见了儿时妈妈离开我时的画面，醒来后便大吵大闹了一番。好在这些都被妈妈包容了下来。
八月间的太阳最为殷切的，几乎将大地从清晨一直炙烤到晚上。所有的东西像被抛掷到一条热滚滚的河流里，房屋，道路，花圃，人群，牲畜全被湮没在袭人的热浪中。这种酷热的天气，我便演变成了“冷鱼罐头”——每天我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将冷气开得足足的。除了偶尔吃饭时下楼，基本足不出户。妈妈每天还是去上班，她开了一家牙医诊所。我去过那里一次，距离格利拂公馆有十分钟车程。
而杜克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大多时候都不见人影。有一次我在下楼喝水时，看见他趴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上一动不动，那样子就像一头野兽正在午睡。灼热的条状阳光在他油光光的臂膀上滚动，看样子他那黝黑的皮肤是有来源的。
出于好奇，我特意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我发誓只是好奇，我没有丁点儿想要了解他的兴趣。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他比我想像的要幼稚很多，具体来讲，那就是喜欢做很多连十四岁的我都不会干的事。比如爬上树去捉蝉，或者暴雨过后在泥泽未干的花园里捏小泥人。如果你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他，那么不用想，他一定是爬上了领居的屋顶，至于干什么，我猜想他一定是看见了那屋顶上有几只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有一次他跑到隔壁的院子里，爬上了一颗高高的棕榈树，只为捉一只麻雀。当他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领居的小孩正好从树下经过，看见从树上下来了这么个黑家伙，那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为此领居太太还找到了妈妈告状。
但他却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非但如此，他还主动邀请我参加进来。“来吧！”他这样说道，“和我一起玩，你会感觉到自然的美好，你也能重温童年的欢乐！”
“我的童年没有欢乐！”我尖刻地说，“失去妈妈的孩子童年有欢乐吗？”这句话很有效果，杜克被我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讪讪离去。
但是一天晚上，他又来找我了。
这时已经快夜里十点了，妈妈早已睡了，我正坐在床上捧着一本《审判》读，这时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谁？”
“……我……哥哥……”屋外响起杜克小如蚊蝇的声音。
“什么事儿？”
“你开开门，哥哥有事跟你说。”他总是格外强调哥哥两个字。
“我都睡了。”我撒了个慌。
“……你屋子灯还亮着……”他又轻轻点了两下门。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书，决定还是起来，否则估计整个晚上都别想安宁。我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儿，看见一对黑漆漆亮闪闪的眼睛。
“干什么？”
“陪我去屋顶吧。”他兴高采烈地说，“新闻上说今晚十点会有流星雨。”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十分钟。”
我抑制住想要赏他个耳光的冲动。郁闷地准备将门关上。谁知这家伙伸出一只大手抵住了门板。他几乎没用力，但那门板就像一块钢板似的再也拽不动。“我还没说完呢。”他呼吸急促地说，“如果你陪我去看，我把这个月的零花钱全部给你。”
这句话很奇妙，像是一只灵巧的手穿越过我的胸膛，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微妙地跳动了一阵儿。但为了不让他认为我是一个贪财的姑娘，我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为什么非要我跟你去？”我问，“你自己不一样可以去吗？”
“那多无趣！不是说美好的事物需与人分享才有意义吗？你如果错过了这场流星雨，我敢打赌你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了，根据统计，一个人一生能亲眼目睹一场流星雨的机会只有一次还是几次来着？”他无比笃定地说，在没有光线的过道里，那双眼睛流动着一种迷幻的光彩，像是眼眶里镶着两颗黑晶石。
几分钟后，我们爬上了屋顶。这家伙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梯子，看来早就有所准备。不过我可不管这些。若不是那些零花钱，我才不愿去体验这些庸俗的“浪漫情调”（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在屋顶看流星雨是有这种感觉的。）
“我们不会被发现吧？”我战战兢兢地踩着那些沥青瓦片，感觉就像正在行窃，我突然厌恶起自己了，自己怎么会为了一点金钱就答应这样古怪的要求呢？估计连玛蒂尔德都会嘲笑我了。
我们坐在屋脊上。四周悄悄静静，不远处格力拂公馆的主干道横亘在面前，路的两边插立着一根根黑色的灯杆，每个灯杆上面挂着一团清白色的光晕，乍看就像一盏盏灯笼。天空并无风，但是近处的树影还是摇晃不止。
“还有多久？”我双膝并拢，用手拢拢披在肩上的外套。
“快了。”他说。
“你确定有流星雨？”
“千真万确。”那对黑亮的眼睛回答，他的脸在黑夜里完全看不清了。
我只好耐心等待，用脚将瓦片磕得咯咯直响。
过了几分钟，杜克突然站了起来。他伸长脖子，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着。
“你在看什么？”我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不知该聚焦何处的黑夜。隔壁的屋顶传出一声猫叫。
“你等等哈！”他突然兴奋地说，然后向豹子一样从屋顶窜了下去。（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我还没来的及看清他是怎么下去的，他便消失在黑暗里，很快，隔壁的屋顶便出现一个矫健的身影。
“不见了。”我听见他压着嗓子失望地朝我喊。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伙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我暗自咒骂了一句，回过头来。这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我看见在院子一颗树下有一个绿色的人影——或者是一团绿色的烟雾。一刹那我的眼睛突然变得刺痛起来。我揉揉眼睛又看了一下，那树下又什么都没有。这时，一道光亮闪过，天空出现了第一颗流星。
“看，没骗你吧。”杜克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我身边了 。“快点！”他盘腿坐下，热切呼唤着。“快许愿。”
我在他的催逼下仓促地许了一个毫无格调的愿望——希望生日得到一个大大的芝士蛋糕了。真是个俗不可耐的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望？”过了一会儿他问。
“愿望能说吗？”我将目光缩到眉头里，不去理他。
“好了！现在已经我已经陪你看完流星雨了！”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准备离开。
“还早着呢。”他恳切地说。“这只是前奏，就好比演唱会暖场的家伙，你坐下来，重头戏在后面呢。”我又被他拽着重新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天空的流星变得密集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流弹炮，一条连着一条，甚至到后来很多条同时在天上滑翔。原本寂静无声的四周，间或从某栋房子里传出几声孩子的欢呼声，这样的盛景持续了两分钟后终于渐渐消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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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读你的文字，好像在看外国名著。
需要静下心来慢慢读。
作者功底深厚，心理描写也很到位。
有点像在看高尔基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