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早晨,推着童车,走在道旁树荫下。马路两边仍是一番盎然的绿意,无忧无虑的样子似乎全没意识到渐凉的微风即将招来冷冽秋风扫荡街区。人行道一侧是一座接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屋,门前的格桑花、菊花、向日葵等花丛争奇斗艳,与另一侧的重重树影你来我往地招手示意。
一颗挂满了绿果子的树出现在前头,丰硕的树枝弯下来,差不多能碰到我的发。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颗苹果树。这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着活生生的挂满青涩果子的苹果树,繁茂的厚实树叶形似老家前山的茶树叶,只是内卷一些。果实隐身于树冠,颜色与叶丛相近,属于成熟苹果的透亮光泽也还隐而不发。那光泽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时,勾起了回忆里熟悉的那种渴望。
小时候,苹果是过年才有得吃的水果。那时候“红富士”三个字和红彤彤的春联一般,都意味着热闹的春节要来了。只有这时候,奶奶才会舍得买一些水果回家。我家最先吃水果的总是神明与祖先。大年三十晚上,三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并三个精挑细选的黄灿灿大个软橘子,整整齐齐摆在两根祭祖红烛间。
奶奶捻三根细香,虔诚地跪在堂屋里,低着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先是祈祷家人平安健康,然后是让祖先保佑孙辈会读书,最后还要祈愿世界和平、受苦受难的人早得解脱。我跟在奶奶身后跪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看一眼黑白色的爷爷和五彩的关公,再瞄一眼水灵的大苹果。橘黄的烛光和白炽灯下,苹果光滑似打了一层蜡的表面晃荡着诱人的光泽,那清甜的香味仿佛连味道浓郁的香烛也掩不住。
可惜,红艳艳的苹果算得上“镇坛宝物”,因为它们是一定要留到正月里亲戚都走完了才有得吃的。在那之前还好可以吃些自己家门口长出来的橘子解馋。为了从金秋十月留到过年待客,这些橘子自打青翠中刚泛起一丝黄云就被奶奶用剪刀工工整整地剪下来,一层层垒在稻草中间放在木箱里藏好,逐渐被岁月时光晕染成金灿灿的模样。捏起来软弹,皮薄汁多,不似未熟时偷摘所闻到的酸涩让人口舌生津,而散发着一股醉人的甜香。
可我还是稀罕苹果的清香。
等到正月初七八,苹果终于被请下神坛,奶奶盯着我们几个孙女把苹果吃掉,仿佛吃得越欢快越干净,许下的愿望就越容易实现。此时苹果光滑饱满的外皮已经有些发皱,偶尔有一个好看的可能切出来却发现中心已经变色,只有这时候奶奶才会拿过去自己尝尝。后来条件好了,常买些苹果在家,她也仍旧习惯等到只剩下不新鲜的几个才安排自己吃上。
离家多年,对苹果早习以为常。只是在这初秋的清晨,头一次看见挂满枝头的青涩苹果,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年对苹果的渴望,还有奶奶宠溺地看我吃苹果的样子。
想来奶奶还没见过苹果树,多想哪日带她去北方苹果园里头瞧瞧,最好再吃上一两个现摘的熟透的红苹果。那时她准保不会再说,苹果要放皱了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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