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灰暗的天空掠过一只孤鸟，我轻轻地走上天台。
天台的风很轻，很柔，我的脚步很沉重，胸口很痛......
天台的围墙很高，我移步到了最高的台阶，试想着，再迈开一步，就能站在窄窄的围墙上，鸟瞰那墙外的风景。
也许， 一个趔趄，我也会如树叶般跟着和风晃晃悠悠地飘到地上。不，应该是“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01
我并非是一个不珍爱生命的人，但却是一个生来就不被喜欢的人。
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上天误把我放入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父亲严重的喜欢男孩，直到妹妹的出生，给他带来了又一次失望，我才渐渐意识到这一点。父亲遗传了我那未曾谋面的爷爷的强大基因，性格急躁、易怒，一言不合就骂人甚至打人。
02
而今回想起来，记忆中，父亲竟没有抱过我一次，没有牵过我的手，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嘘寒问暖。我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母亲勤劳、朴实又善良，我对她很是依恋。
记得那时大概四、五岁，母亲要去乡村小学教书，她是那所小学的代课老师，学校路途遥远，我只能跟着父亲一起到他所任教的学校。
每天早晨的离别，必定伴随着我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紧紧地拽紧母亲的衣衫，久久不肯撒手，好像分别一整天就是一整年那么久。
后来渐渐习惯了和母亲的分别，每天跟着父亲去学校。
下雨的时候，路面坑坑洼洼，我们一前一后地行走在泥泞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这个鞋印跳到另一个鞋印，他的步子很大，我尽量跳得稳跳得准，以免摔到后引来他的责备。哪怕是偶尔的跌倒，我也会悄悄地爬起来，拍拍尘土，忍住疼痛，继续往前走，只要不惊动父亲，一切都无所谓。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全靠母亲领我去医院看病、拿药、打针。父亲是极其不情愿看见我吃药的，因为年龄尚小，药丸太大无法吞咽。父亲便在一旁厉声训斥，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便赌气把药咀嚼后，和着脸上的泪水一起吞下去。药，居然一点都不苦了。
我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03
父亲的漫骂、咆哮是家常便饭，之后便升级为对母亲的人身攻击。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无比紧张、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缓和家里的氛围，才能改变这一切，我只是默默地在一旁，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有一次，父亲对母亲大打出手，母亲的手血淋淋的，我害怕极了，不知所措，除了拉着母亲的衣襟拼命地哭，就是躲到一旁不停地抽泣。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母亲的鲜血足足流了一小碗。
母亲常常抱着我痛哭流涕，要我努力学习，将来自立门户，离开残暴的父亲，小小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04
从记事以来，就不情愿和父亲单独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那么煎熬。空气是凝固的，我的心是恐惧的，我怕我的某个举动或者某句话会冲撞到他那敏感的神经，而招来一场训斥。
他永远都是那么威严。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有日常的交流，更没有温情的关怀。
我拼命地读书，从未放弃过努力。
直到我和妹妹相继成家，来到县城工作生活。父母亲也离开了小镇，我们终于过上了向往的城市生活，可是，父亲的脾气却越来越差。
05
城市的刚筋水泥、高楼林立，人与人之间的陌生，让本就性格孤僻的父亲更无所适从。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处荒地里种菜。
生活本可以简单而又宁静，在父亲的眼里，生活却事事不如意。
他没有知心的朋友，没有兴趣爱好，每天面对着家庭这个狭窄的生活空间。时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辱骂母亲，母亲对他的言语羞辱只能默默忍受，稍有反驳便会招致拳脚相向。
母亲早已罹患多年的糖尿病、高血压，几年前还做过肾脏切除和子宫切除手术。对这一切，父亲不但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对母亲关爱和照顾，竟幼稚地认为是母亲馋嘴所致，是不值得同情和可怜的。
我不知道在父亲的眼里，夫妻关系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母亲理所应当的容忍，是他怒不可遏的咆哮，一味地任性撒泼，还是毫无尊严的辱骂和殴打？
我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06
我和妹妹鼓起勇气三番五次低声下气地劝慰父亲，也只会招来他的严厉斥责，说我们一味偏袒母亲，不承认自己的所做所为是错误的，反而觉得天经地义。好几次，推桌子摔东西，以拉扯我长大为由指责我之不孝，根本无法交流。每次相劝，都以我伤心欲绝、泪流满面而告终。
母亲时常和我倾诉，我终于忍不住劝她离婚，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母亲总不愿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还要继续维持这种扭曲的夫妻关系，继续过这种压抑的生活。即便父亲早已没有拿出一分钱生活费，仅靠她微薄的养老金度日，她还一如既往地每天为他做饭、洗衣，听他无穷无尽的抱怨和如村妇一般的无理取闹。
我也不知道亲情在他眼里意味着什么？就是把最坏的情绪宣泄给最亲近的人，以寻求安慰？
07
尽管如此，我却从不曾怀疑过父亲对我和妹妹的爱，对家庭的付出和承担。
我知道，也许是他们那一代男性的共性：寡言、含蓄、深沉，不善言辞的表达。我也理解，他心底本善，只是无法控制如猛兽般的情绪。
我依然记得他早晨起床后，把水缸的水挑满再去上班，下班后再下地干活，逢小镇赶集的日子便会买肉回家......
虽然我从小就羡慕那些被父亲抱着背着的小女孩，仰慕那些温馨的小家庭，可我从不曾埋怨。
我仍然感激他赐予我生命，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至少不会饥寒交迫，不会流离失所。
08
如今的他，已然变本加厉。
依然那么自大，却变得越来越自我。
他每月有固定工资收入，就完全忽略母亲对家庭的付出，认为全家都靠他一个人辛苦养活，我们也理所当然地听命于他，不容一丝违背。对母亲动不动就拿工资说事，对我们就拿教养说事。其实，除了养，何谈教。
他开荒种地打发时间，劳累过度之际，便会指责我们不施以援手，他的身体上的所有不适都是拜我们所赐。
他不会享受生活，我屡次表示要带他出去旅行散心，都被拒绝，但对我每年带孩子去旅行表示深恶痛绝，说我们贪图享乐。
他吃着皇粮拿着国家俸禄，就瞧不上我的先生，瞧不上他没有皇粮可吃，瞧不上我来自农村的公婆。
他看不见公婆为我带孩子、做家务，他看不见公婆对我爱屋及乌的爱。他抱怨自己在辛苦劳作，公婆却在“颐养天年”，他数次表示要到我家，让我伺候他如“伺候”公婆一样。
他看不见我的先生对他言听计从，起早送他去医院、回老家，绝不会迟到一分钟，甚至比我这个女儿做得还好。他不在意在家养病的先生，对他颐指气使，耍尽了一个老丈人的威风。
他不知道，这些年，他亏欠我的理解、包容、呵护，老天已经指派另一个男人给我了。
他不知道，我的自卑和恐惧都来源于他从未给过我的安全感。
我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09
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怎么做，都满足不了他的狂妄自大。
我愤怒了，我咆哮了。
这样的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我们的优点完全没有，缺点在他眼里无限放大。他无视我们的尊严，无视我们的感情，无视我们的付出。他的心胸简直比针眼还小。
我还是他的女儿吗？他究竟带给我什么？
当他毫无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当他肆意指责我的先生和公婆的时候，当他宣扬要去法院状告我的时候，当他放言要去单位闹我的时候......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长辈的宽容、慈爱，他没有给过我的温情、包容、关怀，却要让我通通都给他。
他心中只有自己，自私到让人发指。
10
艳羡那些一手挽着父亲，一手牵着儿女的同龄人，此等寻常人家的温情场景，我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有。
当女儿说父亲应该是女儿的守护神的时候，我的泪水如决堤般地狂涌而出。
守护是一件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我真的很想父亲在我失意的时候也可以抚摸我的头，给我安慰和鼓励，告诉我：孩子，你慢慢来。
我努力生长，心向阳光，从不埋怨，从不依靠。
我只想过简单、安稳、快乐的生活，享受当下，珍惜时光。
面对这样的父亲，我身心俱疲，无能为力。
我，真的不想要那个无理取闹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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