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饺子

一位英国朋友问我：“为什么你们中国人总喜欢招待别人吃饺子？我的所有中国朋友带我去吃的第一顿饭永远是饺子。”我回答，因为饺子是我们最有代表性的食物，我们只会用来招待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果是自己亲手制作，那就更难得，情谊和所有美味一起包裹在饺子皮儿里送给贵客，意味着对他的无比珍视。

妈妈的饺子

此话一点也不假。无论男女老幼，有华人的地方几乎就有饺子。这种起源自东汉时期的古老食物，在上千年的岁月中经过演化和沉淀，早已跨越地域差异，成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特殊的情感表达。对于这种家常美味，说起哪里最好吃，基本上都是“我妈包的。”

      母亲是北方人，也不例外地擅长做饺子。无论是哪个亲戚朋友，但凡说一声：想吃你包的饺子啦。她就会撸起袖子——从拌馅儿到捏成一个个饺子，整个流程全一个人操持着完成。并且，非要等着火上起了锅，烧了下饺子的水，她才支使着我去叫人家：饺子包好了，叫你叔叔、阿姨、伯伯来吃饭。

妈妈的饺子

      妈妈包饺子远近闻名于街坊四邻和熟人之间，几乎我和爸爸的所有好朋友都吃过妈妈包的饺子。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待客请不起大家下馆子，但是只要妈妈在，一顿饺子准能让个个都吃的心满意足。

      妈妈包饺子，几乎可以不拘泥季节地随时取材。从野菜到三鲜海米，从猪、牛、羊肉到鸡蛋，妈妈都能够包成饺子。有的人不吃肉，妈妈干脆包成素饺子；有的人不吃韭菜，妈妈做成白菜馅儿的照样好吃。

妈妈的饺子

      但是妈妈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她总是喜欢吃饺子皮儿。每次包出来饺子，总是紧着客人吃第一锅，然后是家里老人吃，再然后是我和爸爸吃。最后剩下不多的几个饺子，妈妈乐呵呵地就着饺子皮儿打扫干净。

      原本我以为妈妈生来就只爱吃饺子皮儿，不爱吃饺子馅儿，直到后来姥爷生病时的一件事，我才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那是姥爷走的前一年，突然有天说想吃饺子了，妈妈赶忙回去做。第一锅煮出来，给病榻上的老人送去。姥爷看着饺子，却把夹到他嘴里的推进了妈妈嘴里。

    “姥爷，你赶快吃吧，妈妈不爱吃饺子，她爱吃饺子皮儿。”我在一边说。姥爷笑笑，说：“饺子皮儿有什么吃头啊？不就是面片儿吗？你妈妈是担心别人吃不到饺子，所以到最后等着吃皮儿。”姥爷的话让我感到有点懵，继而一股热气向鼻子上涌。

    “哪有人天生喜欢吃饺子皮儿”——是啊，人善良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战胜逐利的本性？！这种牺牲自己以成就他人的母爱衍生出来的谦让和奉献几乎是我见到的所有中国女性的共同美德：她们或是因为生育牺牲了身材，尽管会看着从前的照片悄悄感叹，但是孩子的笑容成了最好的慰藉；她们或是为了家庭牺牲了自己的职业发展，职场上平凡的她们往往是干净和谐家庭的幕后推手，尽管有时也羡慕领导的光环，但是想着“家和万事兴”也就释然而笑；她们或是为了爱情远嫁他乡，虽然也会思乡念旧，但看着自己的他和孩子们，“心安之处既是家”便成为彼时的满足。

妈妈的饺子

      婚后，我到婆婆家的第一顿饭也是饺子。婆婆是善良朴实的北方人，最拿手的家常饭竟也是饺子。老公家从前清贫，全凭勤劳的婆婆一双巧手，才让家里的三个壮劳力吃得白白胖胖。婆婆包饺子比妈妈更快，在她眼中，没有不能做成饺子馅的食材。“都怪娘饺子包的好，该减肥啦!”我打趣老公。其实我当然明白，饺子作为中国家庭中最普通的一道美食，营养自然逊色于其他佳品珍馐。但是一家人在揉面、擀皮儿、捏成一个个金元宝形状的饺子这一看似复杂的流程中，交流了情感，吃出的是浓浓亲情。爱吃饺子的人，就像这种食物，性格以包容居多；喜欢做饺子吃的家庭，在一次次包饺子的活动中化解矛盾，也大都其乐融融。

      时至今日，我依然没能像妈妈和婆婆一样，学会从拌馅儿到捏成饺子成品的一整套流程。可是我并不着急，因为在情感的熏陶下，岁月总会教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