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饺子

老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向来不拘小节，自打有记忆起，妈妈包的饺子总是像小孩子的脚丫那么大，家里吃饺子的次数少的也能用指头数得过来。妈妈虽也是一个注重传统文化习俗的人，但有时即便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偷偷懒。妈妈总是说包饺子是一个细致活儿，从饺子馅的选取、剁工、配料、调和到擀饺子皮的大小、薄厚以及包饺子的手法、技巧和艺术，都要心性沉稳的人儿才会做得很好，而自己呀不是包饺子的人…

然而，最近可奇怪了！妈妈一天三次地在我面前晃悠，对我说：“咱们吃顿饺子吧！”…当时我很恍惚，来不及眨眼，思绪已如波浪飘然、淡迹，压根链接不到老妈的言语信息，更不用说get到了。现细思极恐，眼前的这人是我老妈吗？第一，老妈不是会浪费时间经常在我眼前无故转悠的人。第二，老妈不是会浪费时间经常在我跟前无故重复相同话语的人。第三，老妈怎么会突然多次主动要求吃顿饺子呢？她明明不喜欢做，也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饺子…

“好久没吃饺子了…”，妈妈笑着说，说完一秒就转身出去了，妈妈的笑声里带有明显掩藏不住的哭腔，我回味着妈妈往日里眼角皱纹的慈笑，现在同样有皱纹的眼角竟挂着妈妈掩藏不住的泪水，那是妈妈再也无法加防的早已崩塌的洪荒的内心！看着妈妈转过身去时依旧小心翼翼地用袖口继续掩藏，看着妈妈转过身时应着小声的抽泣的哆嗦的后背，我刹那间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妈妈的用心，明白了妈妈的担心，也明白了妈妈作为一个母亲——心尖上的不舍、痛楚、无助与荒凉…

“想吃就做呗”，妈妈速度回来又晃悠在我面前，眼眸一亮，“咱们今天中午就吃！”，当天中午，妈妈就把饺子的前期工作做好了，十足像个被奖励的小孩，劲头十足！我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的第一反应：“我才不吃，你就知道我不爱吃饺子，家里也没谁吃，你还做，做了谁吃”时，心间的五味味蕾翻江倒海，顿时刺激到全身的细胞，或许酸甜苦辣咸，或许是悔不当初的少不更事，又或者是懊悔、排斥，又或者是所谓的心疼…

看着妈妈擀出的饺子皮平平地躺在那块暗黄的童年就有的案板上，再看看一旁的妈妈包饺子时的从所未有的全神贯注的眼神和嘴角上扬的优美弧度，心中突然为之一动，便上前说：“妈，我帮你！”妈妈笑了，想是很欣慰的吧，神采奕奕的同时，只是皱纹多了一些疲惫，发丝多了一些枯黄…我好想伸手，伸手去抚平妈妈的皱纹，伸手去捋一捋并端详端详妈妈的发丝…“妈，我心疼你啊…”，我弱弱地想着，使劲地把泪水困在眼框内…

我熟练地包着饺子，包饺子是大学舍友在班级冬至包饺子活动时教会我的，妈妈在那之前也教过我。妈妈会告诉我怎么包，而我拙笨的样子总是会把饺子包成一个个难看的小包子，不仅圆滚滚的，而且捏住的地方是那么的丑陋而滑稽，一点都感觉不到饺子优雅的样子。妈妈忍不住地发笑，却让自尊心很强的我——哭了，便撒手不学了，后来即便有妈妈及时的开导和教育，我依旧是个委屈到不行的孩子，终究是生自己的气，哭自己的鼻子。然而现在的自己想来，却不禁失笑，或许笑意比妈妈还要不单纯…

我包着饺子，心中五味杂陈，就像包饺子的饺子馅，味道那么浓重，韭菜、鸡蛋、粉条、火腿、豆腐，还有妈妈突然配的足足的料，像极了我当时的心情…我包着饺子，不自觉地这些味道会扑进我的鼻子，而后径直流进我的心房，酥酥麻麻，回神才会触通到我身体的细胞，这样的味道仿佛是愈来愈浓重，像我的心情总是飘忽不定的七上八下的控制不住…

饺子被我包的有些畸形，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已经尽力平稳自己的心绪，想要包一碟好看优雅的饺子，只是不曾想包的饺子越来越不像样子，后来就连饺子的口都封不住了！好急呀，急得我就又快要哭了…

这封不住的饺子的口，将溢出的是饺子馅的汁，我一看见它溢出就想把它封住，想着它为什么会溢出来。可越盯着它看，就越能看到妈妈的心情！妈妈几次说出口的对我即将到远方的不舍和掩藏在心底自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痛楚，不就是这呼之欲出的饺子馅的汁吗？总想把它包住，可却是怎么也包不住，它总是那么藏不住自己，或许它也控制不住的吧…

妈妈在旁一边包饺子，一边像以前一样地教我。妈妈爱我，我和弟弟都是妈妈心中放不下的牵挂。上小学的时候，妈妈送我到学校后会从镇上一路抹眼泪回家，高中妈妈去县城看我的时候，回家也是一路掉眼泪…而现在，我就要去到更远的地方，比我上大学的地方不知道要远多少倍！妈妈不知道那是多远的地方，只知道很远很远…妈妈说话的眼神就像她要从此失去我一样，失去一个她从小挂念到大的女儿…看着妈妈包饺子，眼神中那么失落和无助，怎么也不像真正的开心…妈妈逃避我的眼睛，或许她知道我在一旁看得出她的强颜欢笑…

下锅，煮饺子！妈妈的饺子，总是那么的非凡，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和心思总是那么流连忘转…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所有的人都看得见——妈妈这次包的饺子，是那么的小巧而精美…所有的人也都很安静地在品尝——饺子也比往常更加的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