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

 凤凰山下赵店民，赵敦，年而立，家贫未娶。堂有老母，赵事母至孝，不拂母意。以樵业为生，常伐山中。然嗜酒，每出比携酒至凤凰祠，先酹后饮，伐柴山中，向晚则归。

 一日进祠，闻窸窣之声，似是人语。细察则有男携妇，野合于是。觉有人来，仓促之余，无地自容。妇起身理妆，疾驰而去。男返身更衣，趋步憨笑向前，面敦而拜：“有伤大雅，望君见谅。”睹其人，则风采飘逸，举止清雅，言辞达体。敦亦笑曰：“不意巧遇，多有得罪。视君亦风雅之士，何至此。”曰：“路遇所奇，得成露水，事毕各自东西，和问焉。今遇君，亦是有缘。吾携有薄金，愿奉君，以慰家贫，愿君哂纳。”遂出金三锭，至神案，金光灿灿，十分耀眼。敦初见金，惊其所富，但乍得巨金，自知非福。拒不受，乃曰：“外来横财，吾不敢受，敬请收回。今事吾不之外泄也。吾携有酒，如不弃，席地而坐，对酌伴兴何如。”遂对饮。男亦海量，不时即尽。外出，须臾而返，手亦提壶。问起所来，答曰：“镇肆所市。”“何之速也。”“此乃雕虫小技，不必细问。”敦奇其人异术。渐醉，晚归，倒头而眠。

 初，母见儿归，醉态迷蒙，又无柴薪，答非所问。心疑之，但见言语含昏，遂罢。及其醉倒，恐呕吐，至室见其身旁有金两锭，遂收之，心愈疑，恐其为盗。

 翌日，敦醉醒，起身，觉身怀异物，及怀取之，金锭是也，大惊。思昨日之事，知是山中男所赠，然失男之所往。今日往寻，归还其金。

 母察儿醒，唤之。敦欲谢罪，视母甚怒，心惭。母问：“昨日何往。”答：“遇友唤饮，不觉而醉。”问：“何友之有，谋盗之友耶?”敦惶恐而不能言，知母已知怀金矣。未及言，母益怒，掷二金于地：“此物何来？尔有何能，非偷即盗，那得巨资。吾家穷，然拾遗亦不曾为之。尔其得志耶！枉费吾之教导。安得丧志乎！”敦俱以告母，怒渐消，曰：“儿非有福相，难享此物，况樵业为生，自给自足，外财难享，衣食足矣，命中定数。今当还之，谢其盛情足以。”

 儿受命，寻之，一去数日，不见。思其非凡人，安得寻之。

 怀金有日，一日登山，就林中有一狐掠过，瞬时不见。正觅间，远处一人来正是日来所求。遂道思念之意。谢其遗金，道之再三，还之。致老母意，男乃收金。述其名，姓胡行四。细问敦之邦族，敦以实告。胡曰：“本思一面之缘，各奔东西，感君至诚，愿为昆仲。”遂以兄弟相称，敦长三岁，胡兄之。胡言己居此处不远之宅。敦亦不知其所。遂约日后于凤凰祠中饮酒，饮毕双伐山中，晚则送敦归家。

 年余，胡曰：“闻兄未婚，现堂有贤母，需照料。吾有小妹铃铛，颇聪慧，今已及笄，愿奉箕箒，如不嫌弃，当晩趋就。兄归除室，静候佳音。”敦告曰，禀母作主。

 归告母，喜甚，虽疑之，不甚为意。

 是晚，胡携妆先至，敦但见众客盈门，妆奁甚盛，顷刻满院。胡即命就扫布置厅堂。众人奔走往来，即时红烛成对，灯笼高悬，衣被锦绣，喜气满堂。母笑盈满怀，似入梦境。

 布置毕，忽听锣鼓声震，唢呐横吹，声闻于耳，由远及近，渐至门外。胡曰：“花轿到矣！”呼敦接新人。迎入拜堂，送妇入房。母感天谢地，年年有词。礼毕，胡及傧相众客夜归。敦入房，视新妇，真仙人下凡，举止文雅得体，爱意横生。遂相绸缪，徥殢云带雨，极尽欢爱。

 翌日，妇早起，洒扫井臼，举火晨炊，一应俱事，甚悉之。参母问安，事姑如母。母喜极。夸之邻里。

 自女归敦，夫妇情笃，女善经营，家殷富，扩庭值亩，渐至童婢。遂废樵业。胡亦常往来，与敦饮如故。

 居二年，举一男，名赵爽，十七岁入邑庠，后中举，南阳为宦，颇有政声。

 后母逝，女理丧至孝，如丧亲母。

 敦古稀而逝，妇亦自理柩妆，遂没。爽并葬父母于凤凰山下。

 后村人常见夫妇并行于山间，相语不应。又见敦，胡常醉卧凤凰祠中，谈笑有声，俨然仙人矣。后人奇其事，口口相传，已然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