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日我杀人的时候,被一个和尚看见了。
他说:“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坐在堆成山的尸体上,舔着刀尖的血。
“一个女子怎么成佛?”
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世人皆可成佛。”
“那你成佛了么?”
我合上手掌,和尚的胸口在我捏碎蛊虫的瞬间炸开,血肉模糊。
“我杀人无数,成不了佛。”
1
“我想要……”
在天蚕蛾幽幽蓝光照亮的瀑布底下,我把那颗圆溜溜的光头按在我胸前。
“栩栩,你……”
“嘘……不要说话……”
我捧起他的脸,软舌惩罚似的咬紧他的唇珠,“玹清,从今天起,你不要做别人的圣僧,只做我一个人的奴隶,好不好……”
冰冷的河水中,我寻到滚烫的躯体,贴的更紧。
“好……”
和尚哑了嗓子,青筋暴起。
欲望面前,信仰顷刻间大厦将倾。
他紧紧的抱住我、撕咬我、纠缠我,发狂的野兽一般,像是要把我融进身体里。
和尚的迷情蛊发作了。
粗重的呼吸混杂着旖旎的味道,就像蛊虫抽茧时剥出的丝,丝丝入扣,缠绕进冰冷蜿蜒的河水。
2
我与和尚,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我是恶名远博的魔教蛊师,他是大悲寺的玹清圣僧,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可他偏解了我的蛊,非要与我作对。
一怒之下,我就打上大悲山。
可我万没想到,解我蛊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和尚。
白皙俊俏,眉眼慈悲。
“和尚,就是你解了我的蛊吗?”
我一脚踢飞雷音殿的大门时,和尚就坐在蒲团上敲木鱼。
一声接着一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和尚,我和你说话呢,是你解了我的蛊吗?”
我扬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和尚不为所动。
“和尚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
“再不说话,把你木鱼砸了。”
终于,和尚停下来,看了一眼我腰间的血迹,又撇开视线。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
善人成佛,需要九世受难,恶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我一个女子也能成佛么?”
“世人皆可成佛。”
“我杀人无数,成不了佛。”
和尚睫毛微动了一下。
“世人皆可成佛。”
“那你成佛了么?”
木鱼声戛然而止。
被我踢碎了门,大殿里冷风呼啸。
“说,你是怎么解了我的蛊的?”
我捏着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和尚认命般双手垂落,琉璃般的眼睛里一片虚无。
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我心里越发堵得慌。
想我天下第一蛊师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竟就拿一个小小和尚没办法?
我突然好想把他的眼珠从眼眶里抠出来,捏碎,塞回去,再抠出来,再捏碎!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可莫名的,像一双手握住心脏猛攥了一下。
记忆深处闪过琉璃般的眼睛。
我一瞬怔然,手腕便卸了力道。
3
我本是顺着忘川河漂进万魔城中的一具半死浮尸,被无良商人捞上岸来运到市场上,八百两银子卖给了魔教主溟河做抱枕娃娃。
听绛凌说。
那时我躺死在琉璃棺材里面,容貌鲜妍,栩栩如生。
本是买回来给教主做充气玩具用的。
直到带回往生殿洗干净了准备剥皮抽筋的时候,才发现我还有一口气在。
教主说死物哪儿有活的好玩?
于是舍了魔教传了几百年的碧血玉叶花和神芝草,才勉强救我小命。
可我却什么都忘了。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也不记得我认识谁,江湖上似乎也没人认得我。
我没家。
四海为家。
因此和尚不开口,我索性就大喇喇的在寺里住了下来。
日子多了,寺里的僧人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存在。
虽然还是怕着我、躲着我,却不像起初那样缩在屋里不敢出来,以至整个寺庙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吃的饭食。
可寺院里的斋饭依然清淡的嘴里快要飞出鸭子。
我要吃肉。
一条细蛇送上门来,被我捏住七寸,熟练的剥皮剔骨。
“善哉,善哉。”
院外响起秃驴的声音,我自顾自架起火堆烤肉。
和尚劝我不要杀生,我夺了他的斋饭,卸下一块烤的香喷喷的蛇肉丢到他怀里。
和尚把蛇肉抱到树底下,埋了。
我心疼的要死,一连抢了他三天的斋饭,占了他的禅房。
和尚便日夜在院中打坐。
我气的肝疼。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玹清终于松了口。
“我可以告诉你我如何解了你的蛊,但施主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应我一件事。”
“那有何难?”
比起刀上舔血的日子,不过一事,一问,就能换来一个可能在未来要了我性命的答案。
蛊师的蛊,若轻易被人知道了解法,总有一天我死无葬身之地。
“你为何要杀郭少侠?”
“我给他下的是毒舌蛊,本来只想着让他那条四处造谣的舌头烂掉,可你偏要解我的蛊,那我只能让他永远闭嘴咯?”
“那施主为什么要拔郭少侠的舌头?”
“他瞧不起我这小小女子,四处造谣我武功低微,之所以有了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为和魔教主……”
“等等,我只答应了你一个问题。你该说你要我答应你的那件事了。”
“贫僧忘记了,想起来时再告诉你。”
想不到啊,我溟栩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后却让一个和尚给耍了。
他永远不说那件事是什么,他不就永远不用告诉我答案?
真是岂有此理。
但我溟栩栩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魔教主溟河曾经说过,女人生来就是杀器,威力极高,可以让男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说我长的极美,是杀器中的杀器,只要我愿意,就没有人能逃得过。
我信了。
溟河说,就连他当初也是爱惨了我的容貌,所以才舍得拿魔教传了几百年的七血玉叶花来救我。
“那你为什么又放我走了?”
伤好那天,我仰着头站在万魔城下的雪地上,眼中满是不解。
“因为你非池中鱼,亦不是笼中物。”
“可我连记忆也没有,你可以轻易骗我。”
溟河站在万魔城的高墙上居高临下,白色的魔袍被风吹的上下翻飞。
“骗了你,却困不住你,不如早做了断。”
我轻嗤一声,蹦蹦哒哒走得头也不回。
臭溟河,打不过我就说打不过,我又不会抢了你的魔尊之位来坐?何必巴巴的赶我走?
后来我在万魔城附近海岸的焦石山上安了家。
常年练蛊,山上堆满了人和飞禽走兽的尸体。
自负如我,天生的练蛊奇才。
万魔城里的蛊医说,不知哪个天杀的丧尽天良,我竟从小就被炼成了个蛊人儿,血管里面流的不是血,全是蛊。
凭着我记忆里的各种炼蛊方法,我的蛊术无人能及,江湖中人无不怕的夜不能寐。
于是名门正派想要集火绞杀,我以一敌百,凭着心狠手辣蹚出一条血路,以至于再无人敢找我的麻烦。
我的蛊是我的血炼的。
除了我,无人能解。
臭和尚解了我的蛊,岂不是砸了我的金字招牌?
着实可恨。
想来这些年多少浪子游侠为了我的美貌打上礁石山,不都被我喂了鱼了?一个秃驴又有何惧?
那日和尚洗澡的时候,我躲在温泉边的假山后面盘算着勾引的计划。
从魔尊小妾那里顺来的衣衫确实清凉,只有两条浅浅的红纱,堪堪遮住腰和胸口。
以防万一,我还给他下了蛊。
腾腾蒸汽中,了空红了眼眶,幼兽般寻到我的身上,嗅着我身上的香气。
那是吸引蛊虫的迷情香。
他贪婪的嗅着,似是痴恋。
“你是谁?”
“溟栩栩的奴隶。”
“你爱我么?”
“爱……”
“有多爱?”
“愿意为你去死。”
我抚上他坚实的胸膛,与他脸颊贴近,鼻翼相交。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解蛊的方法?”
我覆上去,舔着他的唇瓣。
“我解蛊的方法,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
我一瞬间浑身冰凉。
抬眼,对上了空一片清明的眼睛。
“臭和尚,你没有中蛊!”
我想要推开,可他却惩罚似的撬开我的唇,湿软的舌头狠狠侵入我的喉咙深处撕咬。
我浑身脱力,不停砸在他胸前,拳头却软绵绵的,和尚纹丝未动。
“姐姐,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嵬笙啊,你还记得嵬笙是怎样解蛊的么?嵬笙不怕蛊,也不会中蛊,可姐姐自己却是比蛊更厉害的毒药,让嵬笙欲死欲生。”
我神思恍惚,被他眼里滔天的疯狂震慑,被迫与他唇齿交缠,直到气息用尽,我忍无可忍的锤着他的手臂。
了空松了力,我正要逃,却被他反扣过来,按在池边的石阶上。
一夜疯狂,我力尽昏厥。
绛凌说过,男人都喜欢主动的女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很。
如今,我引火自焚了。
醒来的时候,旖旎的味道还没有散尽。
我拾起衣服,逃也似的跑了。
4
跑回万魔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魔都四处都是幽明的灯火。
我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杀到顾溟河的魔教大殿来,向溟河逼问我的身世。
也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只有绛凌守在殿门口。
“蛊尊,教主不在。”
我一如既往被拦下。
“又在他新纳那房美妾那儿?”
“教主与新夫人情深伉俪……”
绛凌眸子垂得很深,我瞪她一眼,一甩袖子,骂道:“没出息!”
“我倒要看看这新夫人有多漂亮?”
“白纻夫人,很美……”绛凌望着我离开的背影,又摸了摸脸上面具下面狰狞的疤痕。
5
“溟河!溟河!我又研究出新蛊了。”
我有极好的轻功,踏空跃起,几步便越过整条长街的万千灯火,落在了万魔城中最高那坐木楼的飞檐上。
阁楼之中,溟河停下动作。
身下的女人见溟河停下来,玉臂勾上了溟河的脖子。
“魔尊大人~”
“嘘,噤声。”
溟河沙哑的嗓音很是性感。
“好,奴婢不说话。”
女人软舌攀上溟河的喉结,舔掉那里流下的一滴汗。
“居然舍得回来了。”
说罢,溟河起身穿上衣服,又将衣服扔给了女人。
女人看着自己的衣服愣了半晌。
“最好快点穿上,别怪我没提醒你。”
见女人哭哭啼啼不为所动,溟河面色冷冽,径自离去。
他平生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木楼共有十层,楼高百尺,飞檐四注。
听说这里原本是魔教的武学圣地,楼上藏经万卷,却都在溟河当上魔尊那一年,被他清出去给烧了。
“心死了,这些冷冰冰的秘籍,也只剩飞火成灰时的那点热量。”
书本的碎片落在我鼻头。
散落的扉页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长留仙尊。
那时我大伤初愈,刚被溟河捡回来不久。
他站在燃烧的书本被风吹落的漫天灰烬里。
我没有记忆,也不懂感情,只看见他雪白的袍子被北风灌满。
5
我一层一层的找上去。
我从未数过这木楼里有多少屋子,也不知道这里究竟住了多少女人。
但以溟河纳妾的速度,早晚会住满。
因为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能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去问。
然后爬上了十楼。
“好你个溟河,居然让我爬了十楼。”
我气得一脚踹开门,然后被一只大手遮住眼睛。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收起了手中的蛊虫。
“乖,别看。”
溟河沙哑的嗓音酥酥的,奇怪的很。
“你声音怎么了?”
溟河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给你看看。”
我拿住他的脉,好像没问题。
“就是火力有点旺。”
溟河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推出了门,关上门,才松开手掌。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看?”
“不干净。”
不干净,什么意思?
“溟河,我想看看你的五百四十七房小妾。”
绛凌说那个女子长得很美,我倒要看看有多美。
“没你美,你不必在意。”
“那倒是,若不是有这满身的毒物,当下武林中想与我双修的男子,估计早就从礁石山排到了万魔城。”
溟河忍不住失笑。
想着正事,我把蛊递给溟河。
“瞧,我给你练的蛊。”
溟河生性放荡,可待我极好。
虽把我发配到礁石山垦荒,却也支援了我不少安家费。
在万魔城,他是魔尊教主,我是一人之下的蛊尊,我整日扬言,待我炼出了蛊王,便要杀回来夺了他的位。
整个万魔城,估计也只有我是嘴上说说。
自溟河登位起,万魔城与正派停战十三年,魔教各派没了打家劫舍这项重要的收入来源,一个个的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变着法的想把溟河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
偏偏溟河不在意,整日沉迷英雄救美,然后纳妾。
他救的五百四十个美人,一半是魔教其他门派的眼线,另一半是正道人士的细作。
若不是我擅长用蛊,溟河怕是早就死在床榻上了。
“这是你研究的新蛊?”
纤长的食指先开盖子,在肉嘟嘟的胖虫子身上戳了几下。
“此蛊助阳,只需……”我比了五个手指。
见溟河面色漆黑,本想说五百两,又害怕他嫌贵,便说五两银子。
可我还是被溟河连人带蛊扔出楼去。
6
我出了万魔城走了半晌,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快回到万蛊窟的时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身世我忘了问了。
九斤是我的仆人。
说是万蛊窟,其实就是我在焦石山上一个有瀑布的山洞里面搭了个窝棚,主仆两个相依为命。
我长吁短叹回到山洞里时,九斤正在瀑布底下刷我炼蛊用的瓦罐子。
我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
“蠢货,到下游去洗,水潭的水还是要喝的!”
“喝?”九斤挠了挠头,“上次小的取水做饭时还看见蛊尊往水潭里面吐痰……唔……”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
“那日的饭是用我吐了痰的水做的?”
九斤点了点头。
我干呕一声,还不忘维护一下形象,“这事以后谁都不许提起听见没?”
九斤点头如捣蒜,被我撒手放走。
没错,我失忆了,除了炼蛊方法什么也不记得。
自然也不知道干净埋汰。
从前在万魔城时候是有人伺候的,后来来了万蛊窟,我就彻底成了野人了。
要不是上山采药的时候在路边把九斤捡回来,我起码半年不梳一次头,仨月不洗一把脸。
至于衣裳倒是无妨。
脏了就买件新的,虽然万蛊窟穷的要死,但好在溟河那厮有钱。
缺什么少什么,就去万魔城,零元购。
谁敢收我溟栩栩的钱,那一定是活腻了。
倒是和尚不怕我,我与他同住在寺中时,他亲手教我描眉鬓发,洗衣做饭。
先不说我烧坏了寺里五口锅十四个碗,练习生火时差点没把厨房烧了,熏得我俩满脸黢黑。
我俩狼狈的从厨房里跑出来时,我指着他的关公脸哈哈大笑。
我问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惯是会洗衣做饭这些女人家的东西?”
和尚向我行了个佛礼,“施主,一颦一笑,一粥一饭,皆有可能是别人生命里的光,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布施。”
我懵懂的看着他,“那被我割了舌头的那种人渣呢?”
起风了。
我俩一齐看向头顶,埋了蛇肉的那棵树竟然在深秋开遍了海棠。
微风吹过,院子里满是落叶。
和尚叹着,“太不合时宜了。”
于是他又像当初埋蛇肉一样,把那些花都葬了。
7
晚饭下锅,腾腾冒着热气,九斤顺手把我满是干草的发髻重新梳好了。
我摸了摸齐整的发髻,满心满眼都是和尚。
“蛊尊怎的如此狼狈?”
九斤将我的思绪扯回现实。
我本想说,去溟河处推销壮阳蛊,被丢下楼摔的。
想来实在太丢我堂堂蛊尊的面子,就说,“我杀到万魔城去夺溟河那厮的魔尊之位,孤身闯城以一敌百杀的魔君片甲不留……”
“那为何又回来了?”
又是一巴掌。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奥~”九斤委屈的点头,“听闻汝阳深山里出了蛊王金羽雀翎,若是蛊尊得了,定能踏平万魔城。”
“这样的好事你怎的不早说?”
“还要吃饭的……”
“吃什么吃?”我飞身翻上瀑布顶端洞口,转眼不见踪影。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蛊人儿,血管里流的不是血,全是蛊。
绛凌是当初治我的蛊医。
她医我时曾遍访古籍,从正派一隐世家族的藏经阁中寻来一本秘术。
虽然书中并为提及已经失传的蛊人秘法,但却提到想要练成蛊人,必须要找到蛊王金羽雀翎。
想来只要找到金羽雀翎,说不定就能找到我的身世。
可我想不到,再见玹清和尚时,他狼狈不堪的挂在在传说出现金羽雀翎的悬崖边上的一棵树上。
人早就昏死过去。
我一只手将他丢给九斤,叫九斤将他带回去找蛊医,我继续寻找金羽雀翎。
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回到万蛊窟时,和尚伤重奄奄一息。
“不是让你叫了绛凌来?”
我兀自吼了一句,将保命的护心蛊塞到和尚嘴里,却发现九斤并不在洞中。
“万魔城出事了!”九斤急吼吼从外面跑进来。
“你看好他。”
我指了指被我丢在水潭边上的秃驴。
8
赶到万魔城时,看到城里的一片繁华景象,我懵了。
我本以为出事的是溟河。
要么是正派大军来找麻烦,要么就是溟河被他的哪个小妾给刺杀了。
结果出事的是绛凌。
“为什么要把绛凌关进水牢?”
“她害了我的孩子。”
我站在大殿中央质问溟河。
高坐上的魔尊满身是理,六个舞女猫儿一样的靠在他身上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
天仙儿一样的面孔,娇柔瘦弱,楚楚可怜。
我冷笑,“萧白纻,隐世家族的大小姐,竟然都抢着来做魔君的玩具了?”
怀中女子白衣胜雪,搂着溟河梨花带雨,紧蹙的眉梢上满是委屈。
“栩栩,你吓到阿纻了。”
“呦,这我可如何吃罪得起?”我故作惊吓,“这位白纻夫人当真是好大的胆,魔君当着她的面对绛凌用刑都吓不到她,如今竟被区区几句话吓成这样。本尊是该说她胆小如鼠呢?还是该说她虚伪矫情呢?”
溟河冷了脸。
“栩栩,别太过分。”
我只觉得好笑。
“我过分?你可知你这五百多个小妾为何这么些年都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
“我知道,你对她们下蛊了。”
溟河沉声,“可你没对她下蛊,我娶她时你出了门。”
“我确实对她们都下了蛊,毕竟你的小妾全是细作,可惜在她身上疏漏了,倒叫她寻了机会在这里挑拨离间!”
萧白纻挣扎着跪地上,哭着磕头。
“妾身早就与魔尊说过的,妾身的的确确是萧家的细作。可妾身真心爱慕魔尊,是真心想要与魔尊生生世世的!”
“满口胡言!”
我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溟河贵为魔尊,如何能与你一个细作有什么生生世世?”
溟河心疼地要去护住她,因为没有防备,被我一掌轰飞。
“师尊……”
溟河口中嘟囔着什么,我没听清,只当他是在唤我,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我自你新任魔尊时便被你捡回来,你地位不稳,我无依无靠,你我相依为命,念在你救了我,为了我们能安心过活,我满手鲜血。”
“我同你说过很多遍,任何心慈手软都只会留下祸根,唯有心狠手辣才能在江湖上活的长久,如今全都喂了狗了?”
“绛凌她确实害了我的孩子。”
溟河呼吸艰难,似是向我解释。
“那如果我今日将你的白纻杀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关入水牢,还是要把我也杀了?”
我笑脸盈盈,溟河面色难辨。
他犹豫了,我失望透顶。
“这张面皮缝的是真的好,严丝合缝,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捏着白纻的下巴,把蛊丸硬塞进她嘴里。
看她痛的满地打滚,我捧腹大笑。
我早说过,天底下男人惯是靠不住,自以为可以肆意玩弄天下的女人,可最后不都死在女人手里?
绛凌偏不相信。
可谁叫我最是护短,从她医好我到这些年来帮我苦寻身世,我都记得,任她不信我,我也一样要护着。
溟河躺在墙根底下,“我要杀了你!”
我用指腹摩挲着他的侧脸。
“你怎么杀啊?你中了我的软筋蛊,更何况万魔城里里外外早就都是我的人了。”
“你可瞧见了,我们闹了这许久,可有一个人来救你啊?魔尊大人~”
我学着那日楼中白纻的语气,勾着他的脖子对他笑,眼里满是讽刺。
“忘了告诉你,绝子蛊,是下在你身上的。”
“溟栩栩,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背后传来溟河的笑声,我不敢回头。
我对他的狠,是我装的;我同他说喂了狗的那些话,是我编的。
是他教的我在江湖上只有狠心手辣才能活的长久。
如今,倒都还给他了。
9
回到万蛊窟的时候,九斤已在洞内掌了灯,和尚安静的蹲在灶台边上烧火做饭。
怕和尚听见,九斤特意凑到我耳边说,和尚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
我试探地问他的名字。
他说,“嵬笙”。
这大概是他出家前的名字吧,倒怪得很。
和尚笑了笑,“不怪,是惟此一生,惟许一人的意思。”
我同他坐在瀑布下的水潭岸边,盯着洞顶泄下来的潺潺的月光看。
“那个人是谁?”
“摔伤了头,不记得了。”
和尚将脚放进水里,也盯着月亮。
失忆后的圣僧很是听话,我叫他蓄起头发,他便蓄了,还无师自通地炼出生发蛊,几日便长发如瀑。
我叫他洗衣做饭伺候我,他也照做不误。
我叫他侍寝,缠着他在床榻上不分白天黑夜的整日缠绵,他也温顺乖巧,对我柔情似水。
我很是痴恋他的身体。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分开许久的两部分终于合在了一起一样。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许多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在长留山里的的白纻、栩栩和溟河,记忆就像礁石山下海里翻涌的浪花。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
只是最近万蛊窟的水牢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被我救回来的绛凌,一个是被我掳回来的萧白纻。她俩一个安静的像个死人,一个整日叫骂,总是吵闹得很。
只是我有些纵欲过度,人也虚乏。
那日我实在被吵的心烦,便去水牢毒哑了从前魔尊那个小妾的嗓子,顺路看看绛凌想明白了没有。
“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狼狈,像什么样子?”
我站在洞中,看着水面一点一点没过绛凌的脑袋。
她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待水位再降下去时,我一掌将笼子劈碎,捏住绛凌的喉咙,“我平生最恨别人欺骗我,利用我,你自己说说,你占了几样啊?”
面具下的女子微微张唇,又抿唇不语。
攥着她脖子的手腕逐渐收紧,直到气息用尽,绛凌才终于艰难的说了一句:“栩栩,对不起。”
我将她丢在地上。
“早告诉你男人都靠不住,你偏不信,这句对不起,你该对你自己去说。”
“魔尊大人,他还好么?”
“不好,我和他撕破脸了。”
“栩栩,你……咳咳……”绛凌吃力地站起来,蛊医的魔袍湿腻腻地粘在身上。
“我怎么了?萧白纻,你口口声声说他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这张脸。可如今呢?他看到你没了面皮满脸疮疤的样子,他还爱你吗?”
“他只是不知道那是我!”
绛凌捂着脑袋,吼得抓狂。
“别做梦了,他日夜搂着楼里那个假白纻,活色生香。”
我凑近她,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绛凌后槽牙咬的嘎嘣响,我捏着她的下巴,“怎么?恨他?”
“要不要我给你报仇?”
“栩栩不要!”
我转身要走,绛凌扑上来抱住我的腿,“栩栩,求你,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不知道那是我,只要他知道真相就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你真以为堂堂魔尊瞎了眼,真看不出那个白纻是假的?”
我叹了口气,一脚踢开。
“明日你且看着吧。”
我顺手把她丢进水里,径自走了。
恋爱脑不值得可怜。
10
那日我与和尚在床榻上滚了三天三夜。
他唤我栩栩,我唤他阿笙。
睡醒时便相拥着泡在瀑布下的水潭里,看日光柔软亦或满天星月,逍遥自在,不知天地为何物。
溟河来寻仇时,我正敞着衣襟躺在和尚怀里,手里忙着给自己配专治纵欲体虚的补药。
和尚只穿了一条亵裤,搂着我的那只手放在我的胸上,另一只手一边把我要用的药瓶子递来递去,一边还奢侈的用内力把我周身的潭水捂热。
九斤隔着帘子喊,“蛊尊大人,魔尊来了。”
“这倒稀罕。”
我拢了衣襟,冲着阿笙笑。
出水的那一刻,他的内力便已将我的衣袍烘干了。
蛊洞外,溟河衣衫被刮破了几道口子。
硬闯万蛊窟自然不会轻松,我故意放他进来的。
“栩栩,放了她。”
“谁?”我的笑里像淬了毒。
“放了阿纻。”
洞顶,我靠在和尚怀里,手指摸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看着溟河。
“那你是要长留山上与你年少情深的阿纻,还是要万魔城楼下哭着喊着要与你生生世世的阿纻?”
“那日我在城楼下应了她,便不会食言。”
魔尊狼狈不堪,早已没有往日风华。
我轻笑,“我真当你不知道你楼子里的是谁呢?原来浪子竟也有深情的时候。”
“你可以杀任何人,唯独不能杀白纻。”
溟河沉眸看我,我兀自笑的明艳,“魔尊当初故意在我突破之时放了魔灵进来,惑我道心诱我堕魔,该是恨透了我这个师尊。爱而不得,姐妹相杀,不该是魔尊最想看到的么?怎么如今又舍不得了?”
“你都想起来了?”
“还要谢谢为师的好徒弟,这些年把正派的老家伙们杀得干干净净,把为师的身份藏的这样好。”
我拍了拍手,九斤将两个女人推到我面前。
两个女人满身是血,都蒙着鲜红的盖头。
溟河看了一眼萧白纻,又看了一眼绛凌。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玩一个游戏。”
我掀开盖头,揭开绛凌的面具,将那张满是疮疤的脸同那张被西域医师以绝妙手法重新缝合的绝世容颜靠在一起。
“我问你三个问题。”
“我凭什么回答你?”
我把剑架在白纻脖子上。
“你没资格拒绝。”
“你问。”
“我是谁?”
“长留仙尊。”
“金羽雀翎在哪里?”
“不知道。第三个问题呢?”
“我忘了。”
溟河攥进拳头,眼里满是怒火。
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了,三个问题你只回答了两个,你只能救一个半,另外半个要留在万魔窟。你想好救哪个了么?”
溟河最后还是选了缝着面皮的假白纻。
我将绛凌杀了,从中间劈开两半,一半扔给了溟河,一半丢到海里喂鱼。
绛凌没有挣扎。
自从那日之后,我这万蛊窟消停了许久。
我日日与玹清缠绵榻上,不分白天黑夜。
一日我问他,“无论是谁都是为了某个指望活着,白纻是为了溟河的爱,溟河是为了对我的恨,可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缠上他的脖子,“从前我一直以为我活着是为了寻找身世,可是遇到了你,我全都想起来了,他们都死了,可我却还活着……”
和尚握住我的手,将我囚在怀里。
“栩栩,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遇到我才活着的。我也失去过记忆,忘记过很多人,可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是为了遇见你才活着的。”
他呼吸粗重,手不停的在我身上游走。
我享受的仰头,靠在他的脖子上。
“姐姐……”
“嗯?”
“如果有一日阿笙变成别的样子,姐姐会不会不要我了?会不会从我身边逃跑?”
情正浓时,我随口答应,“不会,永远都不会,不管生生死死,栩栩都会在阿笙身边的……”
11
溟河被我重伤后,又没了我的蛊防身,没几日便被魔教其他门派逼退魔尊之位,我在洞中乐的前仰后合。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转投了正派,借着长留山弟子的名义,又扛起了除魔卫道的大旗。
而那些名门正派多了讨伐魔教的助力,更是乐此不疲。
按着他们的惯例,大不了事后再寻个借口处死。
就像当年我在长留山下救了被逼死全家的有着一半魔道血统的溟河,就像正派弟子当初合起伙来污蔑溟河杀人,我打断了他的筋脉,把他从正派的断头台上救下来。
就像当初溟河放了魔灵进来诱我堕魔,正派众人却因忌惮我的功力故意装作没看见,我本就是亦正亦邪的蛊修,他们又将堕魔的我打到奄奄一息丢到魔界。
要我说,这些正派中人比魔教更狠。
他们不光要我死,还要把我丢到魔教,丢到那些恨我的人面前,让我不得好死。
“你看啊,如今我与天下对立了。”
阿笙蒙上我的眼,“你还有我……”
12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正派大军攻上礁石山那天,唯独阿笙不在。
更新奇的是,万年寂静的蛊宗这次竟然也搅和进来。
万魔窟外面围满了正派和蛊教的大军。
我只当他是逃命去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男人终是靠不住的。
一身孤绝终是难敌千军万马,我认命般回到洞中,将身体泡在冰冷的潭水里等死。
没想到,蛊教和正派先打了起来,蛊教还打赢了。
这期间我几次趁乱想跑,最后竟还是被蛊教的人逼退,索性他们只是驱赶我,并没真的伤着我,可是没了万魔城让我零元购,也没了阿笙伺候我替我梳头,我最近过得很是狼狈。
最后蛊教的人似是也烦了,干脆给我下了软筋蛊,丢回水里。
蛊教打赢那天,我被人从潭水里捞出来扔到蛊军大帐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内力将我衣袍烘干。
“阿笙?”
我抬眼,少年的表情陌生而阴鸷。
他掐着我的脖子,“说,你是谁?”
看他这个样子许是想起了什么,恨极了我了,我猜他恨的肯定是以前的我,便说,“长留仙尊。”
少年的手收的更紧了,中了软筋蛊,我两只拳头只能无力地捶着他的胸口。
终于在气息用尽的时候灵光一闪,艰难地说,“姐姐……阿笙的姐姐……”
他放开我,我大口贪婪的呼吸,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嵬笙很是满意的舔着我的耳朵,用蛮力撕破我的衣袍,“好脏啊,现在姐姐和阿笙一样脏了呢。”
“什么意思?”我胆寒。
他伏在我身上,慢条斯理,一片一片的撕着我的衣裳,细密的吻落满全身。
他说,“从前阿笙是一个蛊,姐姐嫌脏,把阿笙丢下马。阿纻说阿笙会心痛,可是蛊没有心,阿笙不知道什么叫心痛。”
“后来阿笙得了姐姐的心,阿笙好开心,阿生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痛了,可是姐姐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他将我按在王座上,身下的动作不断加重。
我吓得直哭,连连告饶,“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以后姐姐心里都只有阿笙一个。”
“真的么?”嵬笙压着我的脖子,迫使我看向一旁。
溟河被人押进帐内,嵬笙一掌将他轰碎,“没了你这个小徒弟,以后姐姐心里就只能有阿笙了。”
我哭着点头,生怕他再牵扯旁人。
13
在蛊宗的日子原和我从前的日子没什么分别。
只不过从前我是高高在上的蛊尊,如今只是蛊宗的阶下囚,无非从前嵬笙是我的宠物,如今我成了他的禁脔。
那日他来寻我的时候,给我讲他做了一个梦。
他说梦里他是另一个和尚,他不叫嵬笙,不叫玹清,他叫了尘,他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被我一掌轰碎了胸膛,后又捡回去,炼成了蛊。
莫非他也想起来了?
我听到这里早已浑身发冷。
我本就是个假的长留仙尊,在成为长留仙尊前,我原是蛊教的散修,只因苦恋一个和尚堕了魔,成了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魔女。
我为爱成魔,见人就杀,终于逼出了尘。
那日他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爱听他的屁话,被我一掌轰碎胸口。
后来我把他捡回来炼成了最邪恶的蛊王金羽雀翎。
口口声声慈悲为怀,我倒要看看他变成了蛊还能不能慈悲为怀。
可我失败了,他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蛊,死了变成蛊了都没忘了他那些狗屁佛经,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劝我弃恶从善。
还傻到去给山匪讲慈悲为怀,差点被人剐了。
害得我连我自己的蛊心都掏了出来,才救了这条半死不活的傻蛊,从此我俩同心同命,我连命都交到他手里了,可他醒了,还是叫我弃恶从善。
我是个蛊女,本身就是个蛊人,修炼的方法同炼蛊是一样的,杀死弱的留下强的,天生就是要杀生修蛊才能炼化。
终于将我念叨的烦了,我就将他随手给丢了。
没想到他又被老和尚捡回去,成了大悲寺的玹清圣僧,也没想到为了躲避追杀已经在亲妹妹萧白纻的安排下成为长留仙尊的我,竟然被徒弟暗害,又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
嵬笙若是想起这些,不知他会恨我还是会恨我?
我想用轻功逃跑,却想起身上的软筋蛊还没解。
他将我按在床上,我吓得闭上眼。
“你轻一点,求你……”
他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你都想起来了?”
“我每日都修姐姐的蛊心,修多了,自然能看到姐姐藏在心里的事。”
他笑着,我浑身发冷。
“那,那你想怎样……”
我双手撑着他的胸口,退无可退。
“不想怎样,只是记得我还是了尘的时候,姐姐对我说过,郎妾绵绵意,金丝万千缕,还把了尘灌醉了,在了尘身上缠了许许多多的金丝。”
“这就算是我从前做的孽,可我如今都不记得了。”
“姐姐想赖账?”
阿笙的腰向前耸动了两下,我吓得摇了摇头。
他三两下扯开我的衣裳,从袖中抽出一卷金丝来,在我身上细细密密的吻着,也细细密密的缠着。
“姐姐,我喜欢你,虽然被你丢了,但我每时每刻不在想你,你知道那日你闯上大悲山到雷音殿寻我时我有多高兴。我故意解了你的蛊引你来,故意散了金羽雀翎的气息引你来,装疯卖傻留在你身边。”
“师傅告诉我,回头是岸,回头是岸。可是我回头了,我的眼里依旧全是你。”
“师傅说众生皆苦,唯有我佛慈悲。”
“我信了,那日我不与你亲近,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你,那日你问我为何没有成佛,可是你看啊,我贪嗔痴全犯,色欲缠身,如何能成佛?”
“姐姐你不就是这世间最毒的蛊,让阿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金丝寸寸缠绕,磋磨纠缠,弄得我浑身难受。
我不停扭动身体缓解,却不知越挣扎金丝自己就会越缠越紧。
偏嵬笙使坏,故意拽着我身上的金丝寸寸收紧。
“我叫嵬栩,我是给我的蛊取名叫嵬笙,但我没说过是只此一生,唯此一人的意思,我也没说过什么金丝千万缕。”
“对,你没说过。”
看着我挣扎扭动,阿笙笑着吻在我的脖子上。
“这些都是我想的,我想你说,我就替你说了。”
“哦?”我吻上他的唇瓣,“那你还想要什么?”
他突然捧住我的脸,很是认真的说得一字一顿。
“我还想要你,永远任性,永远自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