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常年在外工作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后,父亲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又坐到了他的宝贝桌子旁,看起了他爱的书。
对于这张桌子的印象要从大爷爷时期说起,大爷爷还在的时候,父亲就整天围着他转。其实已经记不起大爷爷的样子了,只记得他那双永远都踩在解放鞋上面的双脚。因为他脚上长满了像水泡一样的东西,而且流着黑脓血。他的一双眼睛十分明镜,父亲曾说大爷爷的视力是全家族里最好的,80多岁了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也是这清明的双眼,让大爷爷夜以继日地坐在那张桌子旁,看着他爱看的书,写着一些慕名而来的人所需要的东西。是的,他们有个共同的称呼“风水师傅”。那张桌子里放着的全是那些书,或者大爷爷手写的族谱、书籍什么的。直到大爷爷离开,那张桌子便到了父亲的手里……
那是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桌子,漆黑的桌脚,漆黑的桌面,但毕竟经不起岁月的折腾,桌面上的黑漆几乎都掉光了,露出光秃秃的灰木材,在微弱的灯光下如一位垂暮老人。桌下是两个长方形抽屉,抽屉两边本来各有一把铜锁,但也经不住岁月的侵蚀只遗留下完整的一边,那铜锁钥匙也被父亲收了起来。只简单的在两抽屉旁搭一把锁,就像是锁住了所有漫漫岁月。
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盒细毛笔,笔尖上残留的墨水已将毛笔上细小的毛完美的锁住,用手摸上去微微发硬。旁边一个乌黑的砚台安静地躺在那里,这个砚台在我小的时候时常被我拿出去砸草,因为确实很重,是实心的那种重量。往里一点便是大爷爷与父亲最爱的书籍了,大大小小的书整整占满两个抽屉。那些大爷爷与父亲手写的书籍都被岁月打上了烙印,泛黄的页面就像一片片枯黄的落叶,边角都已慢慢撕裂开了。父亲在看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劲将它们撕碎。
小时候搬新家的那几天是父亲最忙的时候,灰黑相间的桌面上总是摆着几本泛黄的书。父亲一边翻阅,一边用毛笔在大红纸张上写着。或许是因为太过投入的缘故,有一次父亲在拿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砚台,乌黑的墨水瞬间在大爷爷手写的书籍上留下了一朵黑梅花。这可把父亲急坏了,赶紧叫母亲找来棉花。那双黝黑有力的手在这一刻显得柔软无比,他细心地用棉花轻轻的沾住墨汁,不停地来回擦拭着,嘴里轻轻吹着气,专注的双眼从未离开过这本如枯落叶般的书籍,那样子仿佛在看着什么人间至宝一般。我也从未在父亲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平日里一脸严肃的父亲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在父亲还没出远门打工的日子,家里时常有慕名而来的人找他,让他帮忙挑个好日子结婚或者订婚。只有在这个时候父亲才是最开心的。在问好双方生辰八字后,他就拿出前几年买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从抽屉里翻出书籍细心察看,那一丝不苟的认真劲,让我觉得那一刻的父亲仿佛年轻了十来岁,就像一位青年学者在做什么学术研究一样。灰灰的桌上放着一张红纸,纸上是父亲苍劲有力的毛笔字。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在灰红黑颜色的映衬下,竟然让我感觉到了一股庄严的气息在萦绕。待他写完后,总是双手郑重将这份喜悦递给慕名而来的人。
我与妹妹结婚的日子也是父亲在这张写满岁月痕迹的桌子上,看了很久才选出来的。他说结婚是人生最大的事,日子一定要选好,所以他慎之又慎地为我俩姐妹挑了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微弱的灯光下,一张灰黑相间的桌子,桌面放着一本已经泛黄的手写书籍,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架着一副银灰色的老花镜,正小心翼翼地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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