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第一刀就要杀了他
(一)
客栈叫泰安。
泰安泰安,国泰民安。
一片普通的平矮木楼,门前用围栏圈出一大块空地标记着它的地盘。除了大之外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形容的它。
我问:马贼晚上都住客栈的吗?小镇上有这么大的客栈,恐怕不是给一般的客人住的吧。
老刀说:除去住自己窝里的,有一些专门住别人家里的,还有一些晚上不睡觉的,剩下的,就是住客栈的。
我问:我们也要住进去吗?
老刀说:住进去干什么?打草惊蛇啊。
我说:那还不快走,有人出来了。
就在几个呼吸前,泰安客栈那紧掩的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往外走。我们恰好就站在别人门前,那人自然是毫无意外地似乎发现了我们。
老刀骂了一声:干。
我们马上假装是路过的行人,匆匆走开。任留那人在后面叫唤。
我们走得足够远后,那人才不再跟上来。然后我和老刀找了一颗角度刚刚好的树,蹲在上面。
下雨了。
雨水从树叶上不断滴下来,有不少落在头上,从衣领流到身体上,让我很难受,不得已只能戴上竹叶帽。老刀则是早早就戴上了。看到我戴上,露出一副看吧我说了你早晚会戴的表情。
无论是什么帽子,我从小就不大喜欢戴。那东西让我有一种束缚的感觉,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路的尽头传来一声马啸,接着,是一片密集的马蹄声。就好像有无数个人在敲同一面鼓般。
策马奔腾,人头不断涌现,黑压压的一片。
忽然,老刀指着其中一个人说:你看到队伍中间那个人了吗,头戴竹叶笠帽,身披麻衣的那个。他快要到那灯笼下了。
我说:你是说刀放在右边的那个?
其实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但没注意到他的打扮。这个人与旁边的人都不一样,别人是左手抓缰绳,右手甩马鞭,他是相反的。别人的刀都是别在左边的腰间,他是右边。
老刀的脸色看上去很凝重,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嗯”了一声说:这个人,是个高手。
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个刀客吧。
闻氏给的资料里面就有这么一个高手,不过没说是左撇子。
有些人外表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个子不高,没有华丽的装饰,相貌也很普通。但他绝对就是人群中的焦点,你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发现他。
这个左撇子刀客无疑也是这种人。
他给我一种感觉,如果说这一百多个马贼是人,那么他就是一把刀。如果其他人是刀,他就是刀锋。
在快要从到我们所在的树下的时候,左撇子刀客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我们所在的方向。似乎发现了我们,那种比刀还要冷的眼神,仿佛要透过湿漉漉的树叶,直接射到我面前。
一直等到马贼完全走过去,我们才敢说话。
我说:好凶的人。
老刀“嗯”了一声,说:他的刀也必定和他的人一样,凶、狠、冷。
接着,他又问我:要不要我俩互换一下目标?
我说:不用。
我喜欢与高手过招。每次都是胜利固然值得高兴,但太弱的对手也没意思。
只要我手里有刀,就算再被对手杀死一次,那也很公平,那是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老刀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你出手一定要快,要狠,一刀毙命。不能像以前一样,认为人不该死,你现在一定要把他们当成该死的人来处理,不然死的就是我们。尤其是第一刀,一定要杀了那个左撇子。
我说: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你放心。
老刀说:那就好。祝我们好运。
我说:好运。
老刀的目标就在我的目标旁边。高手身边总是有另外一个高手,这些人的头领,无疑也是一个高手。
左手抓刀的刀客是凶,冷。
这个头领是横,霸。
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敢做,几个人凑在一起,杀人放火奸淫妇女好像也不过如此,无论做什么,都在谈笑中,这就是马贼的写照。
第一步很顺利,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接下来的,就是等待了。
等到夜深人静时。
可能是深受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名家名言影响,凶杀案大多是发生在没有月也没有星星的夜晚。
今晚,我们的日子无疑就是良辰吉时。
尽管有些扫兴的雨,但总的来说并无大碍。
(二)
午夜,闪电,大雨,狂风。
熬了许久的小雨,终于变成了大雨。
负责守夜的几个马贼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客栈都淹没在滂沱大雨里。呼啸的狂风携带暴雨,挺拔的树干亦在风雨中飘摇。
想要知道目标住在哪一间房很简单。泰安的老掌柜已经不再年轻,年老的人比年轻人更加怕死。
当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得到一些讯息实在很轻松。
老刀把子一记手刀将老掌柜打晕,说:我们甘村见。
甘村见。我说。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老刀走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他说的:你一定要快。出手第一刀就必须要除去主要的敌人。
我直接来到左手刀客门前,敲门。
左手刀客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他虽然看不见,但应该能感觉到。因为我也能感觉到。
源自于一种刀客的本能。我感觉到里面的人已经亮出了刀。
又凶又冷的刀。
又冷又凶的人。
我站在门外,能明显感觉到那人和他的刀在一步步逼近。
“哧”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就在闪电出现的一刹那,门开了。
一截苍白的刀尖闪电般刺出。
如果你没有看见过,是无法明白那种速度的,大概就是和一条蛇突然飞起来差不多。毒蛇吐信。
我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刀。我转身就走,进入暴风雨中,左手刀客一路追了出来。
在暴风雨中决战,我还是头一遭。不过,我喜欢暴风雨。
我在漫水的庭院内停下。后面的左撇子刀客也跟着停住。
又是一道闪电,一阵狂风,大雨都被吹歪了。
他没有戴斗笠,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其实没有什么辨识度,放在人群中随时都会淹没。不过脸颊很瘦,像刀削成的一样。目光就像他手里的刀一样,很锋利。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敢直视。
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他也没有问我。我右手搭上刀柄。他的刀一直就没有放下过。
今晚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站着离开。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等下一道闪电亮起的时候,我猜他一定会出手。
等到刀光熄灭,闪电再亮的时候,我和他之间,就必定会有一个倒下。
胜负,只在一刹那间。
生死,也在一瞬间。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死总比我亡要好一些。
三个呼吸后,闪电亮起来了。刀光也跟着亮起。当第二道闪电再亮起的时候,倒下的人是他。
他出了一刀,我出了两刀。当我第一刀砍下他抓刀的左手时,我就知道我们可以说再见了。
风里,雨里。
大雨直的下,横的下。
我赢了。
谁都不希望输,躺在地上的左撇子刀客肯定也不想,但很抱歉,赢的人只能有一个。
我说:下辈子别做强盗了,用刀吃饭远比用筷子吃饭要危险。
不过他应该听不见。我不是一个杀人后会嚎啕大哭的慈悲刀客,但他的确是一个很危险的刀客。
(三)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按照剧本写,那这一切就应该是幸福的来临。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欺负人。
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到过去,我绝不会答应这一笔买卖。
因为在那个大风大雨夜,老刀再也没有回来。
错误的开始在于,我们低估了这些马贼的凶悍,也估计了他们的老大。
当背上插着一把钢刀的老刀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时,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血消失在雨水里。呐喊声淹没在雷声中。
老刀没能冲到我面前,他被一群马贼拦住了。我看到他好像喊了什么,我没能听到,应该是快跑啊之类的。
没有哀求,没有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只有大雨的声音,还有刀砍在骨头和血肉上的声音。
我忽然感到身上的雨好重,像是背负了什么。
说来嘲讽,那个左手刀客死的时候,他的血喷在我身上都没有闻到血腥味,距离我三丈远的老刀身上流出来的血带来的血腥味,连大雨也没有办法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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