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估摸着菊花要开了,我便到海上桥,去寻那些菊花。
上午,在村后的沟里转悠,还掂记着老者的谷子与柿树——如今好的小米难遇,过去有次朋友从太行山里带回来的,还不错。所以,前段时间在沟里看到田里发红的谷穗,心生欢喜,就跟老者打听,他说这片谷子是他种了给自己和子女们吃的,不卖。但我还是说想要买些,他说到时候来吧,我可以送你。
这是位自尊的老者,他把自己的土地种得一丝不苟,让我顿生敬意。我们站在地边聊了会儿——他从前干过公家的事,也跟老板打过下手,似乎都不及在自家种田活得踏实。说起从前的领导和老板们,他都一笑置之。
谷地东头有几株柿树,去年雪天我们一男二女前来行窃,女士们说那是最好吃的柿子。于是,我就跟老者商量,等柿子熟了,我们再来买。他说不用买,到时候来了,谁摘谁吃就是……
这些柿树,已经很老了。去年我爬上去,踩断过树枝,幸亏没有掉下来,要不然,我就惨了。唉,一把老骨头了。今年,有位朋友早早网购了神器,谓之“掐杆”,就等收获时节了。
我走到树下,看到掉落的枝叶,知道有人来过,心里就有些愠怒。不过还好,似乎先来的人并沒有多少做为,我抬手还能摘到熟透的柿子,这种号称“每天只能吃一个的水果”,我却连吃四个——的确很甜,居然没有核儿,这是个新发现,去年并没有留意。
原打算中午跟几个哥们儿饮酒,是新认识的老弟“白云边”召集的。白云边,听上去像是白酒达人,而事实正是如此。跟懂酒的人喝酒,会有特别的乐趣。因此,我很期待——
没想到,快十一点时徐兄来电,也是饮酒的事——我说在巩义,他问能赶过来吗?尽管他在郑东的象湖,相距百多公里,我还是二话不说,驱车赶到。在白云边们前面,我是长兄,而在徐兄跟前,我却是老弟。对我等老派国产男人而言,兄命自是难违。
徐兄捧来的酒,装在贴着红笺的黑坛子里,那坛子比我养绿箩的罐子还要黑。酒质很好,醇厚而劲道,令人欲罢不能。想起前几日,魏兄淘来青稞酒,请我品鉴,入口感觉还好,便多饮了几杯。不成想,夜半醒来,虽说头不疼,却是口渴得厉害——据此判断,此酒并非我们期待的那样,系纯粮酿造。可是,如果讲出实情,会不会拂了老兄的美意?
这位魏兄,可谓别出心裁,原本不爱饮酒,近来却兴致颇浓,渐入佳境。他在十多年前辞官,退隐一隅,偶尔做些书与画的买卖,绝少与搭理凡人。我正思忖,此兄老来寂寞,何以为伴?他却与杯中之物勾搭,正是众望所归。闲来无事,这位仁兄走街串巷,跟那些卖酒的攀谈,有中意的就买些,放进自家地下车库——人家车库放车,此兄车库存酒,算是好恶有别,各取所需。
呜呼!兄弟愚钝,混迹酒肆饭场多年,对于这杯中之物,才是最近偶有心得。先是在藏友建新那儿喝到他老家的粟子酒,自是别开生面;后来又在西峡深山里遇到高人张六子的苞谷酒,更加耳目一新。敢情我也不说别的了,反正自从喝到手工作坊里出来的原酒,才知道那种工厂里出来、市场上叫卖的所谓“纯粮酿造”,都是他娘的扯犊子哟。
也有人说:“那种作坊里的货色,名不正言不顺,终归是不靠谱,要喝还得是茅台。”听此言,我就想骂人——“你他妈的是贪官吗?茅台虽好,可被王八蛋们哄抬到快两千一瓶,喝上口酒,就等于伸着脖子被人宰一刀,这不傻逼吗?两千块,能买成吨粮食吧?”再看人家张六子的苞谷酒,堪称“西峡茅台”,才二十五一斤。不过,这货年产量就一百五十斤,只够我们俩喝的。对此,就不多说了吧?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造酒的人越来越不实在了,都喜欢在包装和名字上动脑筋。有的人,把酒瓶装在铁笼子里,取名“杜甫酒”还是“诗圣杜甫”?我已记不清了——不知是不是受了“诗仙太白”的启发?还是别的什么寓意?这瓶酒,是六年前福建来卖茶的老郑给我的,我帮他的两个儿子转了学,他送我一瓶酒表示感谢。当时,我只是觉得此酒怪异,没想到后来发现此人也是个奇葩——他在饭桌上喝多了酒,喜欢摸女宾的屁股,放肆得很。在女士们的督促下,我不得已与其断交,以后再无来往。
要不是前些天收拾杂物时翻出这瓶奇怪的酒,我是不会想起老郑的。事实上,他已离开郑州多年,我也早已忘掉这货……提起老郑,就想到阿英。阿英是老郑从前哥们的女儿,出于朋友的信任,人家把孩子送到他店里学徒,他不分青红罩白,把小姑娘弄上床,然后还要人家整天当牛做马,帮他带孩子——对于渣男们勾搭女人的本事,我也真是服了。
我不知道阿英是不是惠安女?反正这姑娘挺温柔贤惠的。有时候,阿英会打电话,叫我去喝茶,席间便对我说些恭讳的话。一来二去,我就放松了警惕,在阿英的煽动下,四十二元一饼的普洱茶,我一下子买了十麻袋,也就是四百二十饼,六年来频频拿着送人,直到现在还剩着两麻袋。现在想想,当初若不是我脑子进水,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老郑的无耻,超乎我的想象。离开郑州之前,他又打电话问我,上次四十二元一饼的普洱,清仓价二十元能否要完?我强压怒火,问他还有多少?他说还有半间屋子,真要的话现场清点,有多少算多少?我嘴上说,剩这么点儿啊,太少了,你留着自己喝吧;心里却在骂,你妈逼咋还不去死?
其实,有关老郑的事,是些陈年烂账,都已经过去,到此为止吧——只不过,老郑留下的这瓶“诗圣杜甫”,上网查了下,当年也是好酒,这种陶瓶包装蒸发得快,放置多年之后,仅剩了半瓶酒,若是那位有兴趣,不如我们痛饮了他,也算是我跟老郑做个更彻底的了断。
刚过去这个夏天,我对啤酒也有些心得,原因是我家附近有了家现酿啤酒店,进去喝过之后,巅覆了我从前对啤酒的理解——跟这种浓郁的汁液比起来,从前喝的啤酒,只能勉强算是啤水。这种感受,我跟儿子讲起来,他问我此酒的酒精度多少?我说大概四五度吧?儿子说还嫌低了些,他跟室友最近喝的“吉尼斯”牌啤酒有十三度,还觉着清淡呢。
儿子在大洋彼岸,跟我说话的时候,已是那边的深夜。他的南非籍的室友,总会买些吉尼斯啤酒回来,放在冰箱里,而他夜晚有大量的作业要写,说是睡前来瓶啤酒,会睡得更沉一些。这个曾经对饮酒嗤之以鼻的少年,如今却在深夜里拿着瓶啤酒,跟老爹边喝边聊——怎么说呢,确实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那束菊花,在屋角静静呆了一年,它散发的馨香在空气中游荡。这次从海上桥匆匆地赶回,我正遗憾没能来得及采些菊花,却见妻子从外面回来,手捧一束野菊——噢,对了,前两天她随着驴族,不知去爬了什么山,竟然知道采些野花回来,还真是应景,也算为我们这个穷家增色,应该谢谢这位妻子。
虽说是“菊花与酒”,这次确实关于酒的话题说得多些。然而我相信,那些菊花知道我对她们的挚爱,绝不会怪罪我的——此刻,想到那黄色的秋的魂灵,还没沾着酒,我便微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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