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苏海涵原本是普通同学,他是高中转到我们班的,武汉人,跟着家里生意过来的。他跟大部分中学同学没差,家里有钱,游手好闲。他跟朱慧慧一直很熟,我们好像没有单独聊过天。直到我出乎意料考上了重点大学,朱慧慧执意让他在武汉关照我。高考过后,他们都要出国。苏海涵回到武汉家里,而我也第一次踏上武汉。
出国前,他大概在武汉呆了一学年,他妈给他报的语言班。他继续吊儿郎当,没事就到处找人吃饭,我也成了饭桌上的常客。他爸跟生意都没回武汉,常年抛下他妈一个人。苏海涵在外面再怎么纨绔子弟,对他妈倒是百依百顺。他妈担心他在外地受欺负,他硬是连哄带骗把我带到他家去,以全班第一的名义向他妈证明,苏海涵广结善缘。
我可能表现得过于诚恳,差点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被欺负,只有他欺负人。反正,他妈百分百相信我的背书,热情地邀请我每个周末都到他家吃饭,就当陪陪阿姨,阿姨平常一个人,儿子半夜才回家,再不跟人说话都要逼疯了。我吃人嘴软,满口答应了。
他妈跟我妈完全两个世界。我妈比男人硬气,什么事都自己搞定,小孩拉扯大,公司做大,就连嗓门都比别人大。他妈就温柔了,说武汉话都是温柔的,跟街上的人不一样。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也没什么需要她经手的,只用斜靠在贵妃椅上,望着窗外的那片湖。
我还记得她叫我“伶俐”。我妈从来连名道姓使唤我,毕竟赵是她的姓。她总说,伶俐啊,你看外边这湖漂亮吧,这湖叫北湖,放武汉排不上号的,比不上你们学校门口的东湖,你一定让海涵带你到处转转,把武汉的湖都转个遍。湖好不好看,关键是看怎么看,谁陪你看。也不知道这湖每天望着我,好看不好看。
这些话换个人讲,就像怪腔怪调的台词。但她什么事都不做的,怎么会费力气背词,这些话讲出来就跟流水一样顺畅。而且,她见我一次讲一次,几句话翻来覆去,越说越自然,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要不是苏海涵给我们送水果,不小心打断她的念白,她慌张得像说错话,不停道歉,怪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眼泪也控制不住,吓得保姆冲进来抱住她。我才发现有些古怪。
可是,她发起疯来都是温柔的,还是漂亮的。苏海涵尴尬地拖着我往外走,他们长着一样的眉眼轮廓。
他妈跟我妈倒是有一个共同点,苏海涵也随她妈姓。
就是在他家客厅里,落地窗前,望着比卧室看出去宽敞多了的北湖,我跟苏海涵成了朋友,不再是中学同学之类的。他不避讳他妈的真相,他是他爸的儿子,他妈却不是他爸的老婆,这个矛盾已经十几年了,这也是他能跟着他爸过,他妈却只能独守空屋的原因。他不介意我知道,他也没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他只是坦诚道,他珍惜和他妈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他妈喜欢人多,希望我见谅,今天的事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麻烦我。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热血,坚决要求每周陪他妈一起吃饭。我们的友谊就此开始。
朱慧慧从没怀疑过我跟苏海涵的友谊,她坚信我们之间就是纯洁的友谊。我被小于迷住了,而苏海涵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只会交新鲜漂亮的女朋友,就跟换车似的。
跟小于吵架时,我也义正严辞地搬出这两个理由,坚决否认跟苏海涵有什么男女关系。可小于应该从头到尾都没信过吧,他甚至反问我为什么要提到男女关系,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他压根就没怀疑我们是男女关系,他只是强调,赵伶俐跟苏海涵才是一个世界的,而他不是我们世界的。
小于粗暴地把我跟苏海涵画在一个圈子里,他在空气里狠狠戳了一个圈,又指了一个点,空气都要被他划破了。他说,北湖,这是苏海涵的地盘。他又从上到下比划了一道,说这是建设大道,接着拉大手的幅度,又划了一道,说这是铁路,他是那铁路外边的。我被他气得要死,完全打不着方向,地图我是蒙的,他到底要说什么,我也不明就里。
后来,每次我跟小于对峙,搬出他那堆可疑的出轨对象时,他都要拿苏海涵回击我。我吵不过他,鼻涕眼泪流一脸,脑袋嗡嗡叫。有那么一刹那,我都动摇了,好像我跟苏海涵真的有什么,我才是犯错的那一个。
我跟小于的结局是分手收场,在此之前,我迁怒过苏海涵,他也干过不少火上浇油的好事,于是我们先于我跟小于分道扬镳了。朱慧慧一直说找机会一笑泯恩仇,老同学哪有过不去的坎。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我就有事相求,还是跟小于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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