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了

作者: 傅傅傅南风 | 来源:发表于2017-01-03 20:31 被阅读0次
    年来了

    年来了。

    “年来了。”这是小时候外婆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外出工作的缘故,将我送到外婆身边,起初,我死活不肯,觉得外婆家那边全是大山,去趟城里坐车也要坐个把小时,这必然会禁锢住我与外界新鲜事物和现在好朋友的联系。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我此刻的错误想法。

    那时候的我肯定没有想到,那段乡村时光将会成为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存在。无论后来怎么怀念与寻找,那人与那物都不复存在了,只遗憾可恨当初的时候,没能当珍宝般好好地珍惜起来。

    新年来了,火车站的人特别多,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突然落寞起来,手里攥着回家的车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想要迫不及待回家的理由。

    看着身边慢慢挪动的人群,眼眶突然一热,记忆穿过重重时间山河的轮回,耳畔边响起熟悉的呼声:“快回来吃饭了,年来了。”

    秋收结束,冬季来临,大人们的双手终于可以暂时停下来,我们这些孩子也可以好好地玩耍一番。

    我们约上三五好友,带上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小铁锹,漫山遍野地去找秋收后遗留下来的的红薯与柑橘。这时候,我们其中一人就掏出从家里偷拿出来的打火机,其他人就去山上捡些干柴,而我,则是指挥他们执行烹饪的准备工作。

    红薯,先是在挖个坑将红薯放进去,埋上土,上方生起火,一闷,等它半个小时,香喷喷的红薯就可以出土了。总是在我们吃得正香时,村里就开始响起了各家各户叫各家各户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崽伢子,回来吃饭了”。

    这时候,山上的野风也要来帮衬一把,随着大人们呼声而高低起伏。我们急急忙忙地吃完,就算烫舌头也要囫囵地往下咽,将黑乎乎的手掌往屁股后一擦,风风火火地朝家里狂奔去。

    我总是最后到家的时候,他们走后,我要做好善后工作,将挖的坑要用新土填好,以免被大人们发现我们的秘密。待我向家狂奔而去时,村里就只有外婆一个人在呼喊:“回来吃饭了,再不回来,年就要来了。”

    冬季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刚刚还有一丝余光,风一吹,外婆一喊,天立马就暗了下来。外婆一喊“年来了。”,我撒腿就往家跑去,凛冽的冬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心里更加恐慌,生怕年突然从背后扑上来,明明是几百米的距离,跑到家时,常常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气喘吁吁。

    见我回到家,外婆才停止呐喊,看着我大喘气的模样,慈祥一笑:“赶紧去洗手,来吃饭。”

    看着我洗完手的水,她故作嫌弃地说:“这是谁的手呀,怎么这么脏!”

    我朝她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手往裤子上一蹭,伸手就向食物抓去。

    冬季的饭桌上一定会有外婆做的糯米鸡,将油豆腐里的白豆腐渣掏干净,然后被洗净的糯米塞得严严实实的,放上些咸猪肉,还要添上两个大红枣。而我吃时,会将大红枣偷偷拿出来,这当然不能让外婆发现,被发现可是要听上好几个小时的“紧箍咒”的,一是浪费粮食,是断断不可的,“一滴汗一粒粮食”是外婆从小就教育我的话;二是,红枣有营养,红枣是红色,这自然是个吉利的颜色。但拿掉红枣的糯米鸡在我嘴里是格外的香甜,香是猪肉的美味,甜是糯米的软糯,我能两三口就将一个大大的糯米鸡吞下。

    有糯米鸡的晚餐是格外的令我珍惜,我总能将这顿晚餐吃上好几个小时,吃到最后整个肚皮都圆鼓鼓的,还舍不得停嘴。

    ’外婆笑着说:“有这么好吃吗?”

    我两腮撑得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忙点头。

    外婆除了糯米鸡做得极致美味,还有一道甜品,虽然是极其简单,但也是让我心心念念的一道食物——红枣鸡蛋羹。

    我到现在也没能知道这道食物是怎么做出来的。冬季每天早上,我一起床,外婆就已经将这道甜品做好了。在这道甜品中,我反而能把红枣吃得连核都不剩。

    只是,后来我吃过再珍贵的食物都比不上当时这顿简简单单、平凡又不起眼的一日三餐。

    有一天夜里,我做梦突然惊醒,伸手去摸身边的被窝,空空如也,我害怕得放声大哭,外婆闻声赶过来,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她低声问:“怎么啦?”

    年少的我总是不愿直面内心最真实的那份感受。我眼神闪躲,撒谎说:“疼,你弄疼我了。”

    我没说实话,是因为我害怕“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这场梦会变成真的。那时候,我常常将我头一天晚上做的梦与外婆说,外婆一边戴着老花镜打毛衣,一边认真听我说。

    她从来不会否定我任何的想法。我说:“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蜻蜓在水面上飞。”

    她笑着问:“那好玩吗?”

    “可我却怎么也飞不高。”

    外婆又是笑着说:“那外婆给你做鸡翅吃,吃了以后就会越飞越高了。”

    “真的吗?”

    后来,父母将我从外婆接回,基本上一年也只是寒暑假才与外婆见上一面,匆匆一面之后,又是一场长久的离别。只是当时没体会到这其中的不舍,只觉得每年的寒暑假多了个好玩的地方。

    几年过后,我越长越高,外婆却越来越矮,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她的背没有以前那么直了,耳朵没有以前那么灵光。再后来,她就猝不及防地从我的生命里离去了。

    外婆走了,好像跟外婆离去的还有年的存在与食物的味道。

    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年,它只是一个传说,外婆的“年来了”,我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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