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年的冬天还没过去,眼角的泪结成了厚厚的冰。
外公,我又在唤你了,你听见了吗?我知道,你肯定是听见了,那你一定是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没空搭理我对不对,没关系的,我才不会生气呢。
什么?你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好的,我知道啦,你看,我每餐都吃了两碗饭呢!是不是很乖……
抬起头,依旧是那面静默的白墙,像放大的眼白。我至今都难以相信,你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你充满眷恋的世界,妈妈从此成了孤儿。
2016年6月6日,当那个熟悉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病房响起时,我像是有预感似地盯着妈妈,看着她渐渐怔住到眼眶泛红,最后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海潮般涌出,淹没了脸颊,淋湿了心房。
2016年6月1日,我开始第五次住院,第四次化疗,化疗将持续三天。而在我生病的前一年里,外公的身体早已一日不如一日,开始在解放军163医院住院。直到2016年6月,身体情况更是日渐严重,舅舅已经打算要把外公送回老家了。
我告诉妈妈,这几天没事的,你去送外公回家吧。妈妈不肯,说爸爸肯定照顾不好,又是打化疗的那几天,她更不放心了。
其实我知道,妈妈一定也是纠结的,一边是女儿,一边是父亲,哪一边都是放不下的,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医院照顾我。
而在送外公回去的当晚,舅舅便传来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消息。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妈妈,只知道那一晚的妈妈和寻常的样子不一样。当心被残暴地撕裂出一个口子,大大小小的石块被不停地塞入心房,每抽噎一次,石块便划伤心壁一次,直到血肉模糊,麻木得消失痛觉,沉重得近乎难以再出声。
她压抑着自己,眼泪却始终不曾停止地流满脸颊,她渐渐不说话了,默默地吃饭、洗碗。
妈妈去洗碗的途中,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护工走进来,问道:“你妈妈怎么了?叫她也不理,只是一直哭?”我轻轻地回答道:“外公去世了。”她恍然大悟般走出了病房。
妈妈抱着不锈钢保温桶进来的时候,依旧是沉默的,只是那红肿的眼掩饰不了她的悲痛,她显然压抑了自己,把所有的苦涩都咽进了自己小小的身体。
我知道,妈妈不愿我伤心哭泣,所以有意摆出镇定的样子。可是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亲人的离去是多么彻骨的疼痛啊!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也许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显得那么多余,那么突兀。
我是多么庆幸,旁边病床的人今天出院了,病房里仅仅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她可以不必再为谁强颜欢笑,不必再被人询问你怎么了,可以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里,不去理会任何人,只是安静的呆着,独自的舔舐伤口,虽然那道骇人的伤疤,永远也好不了了。
望向窗外,依旧是霓虹满街,车与人不停歇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为着各自的生活而忙碌、欢乐着。似乎一个人的离去并没有改变什么,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又好像全部都是朦胧的景象,看不真切。
我想,万一我离去了,或许也是这个样子吧。伤心的永远只是最亲最爱我的人,而没有我的世界,太阳每天照样会升起,只是离开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我突然恐慌起来,我害怕这世界的人在我离开之后都会将我慢慢忘记,好像从来没有来过。我又在心里默念着,外公,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
但这没来由的恐慌,因为没来由显得那么的幼稚可笑,死了就是死了,何必渴求别人记得你呢?记得又怎么样呢?
但伤感仍旧爬上了我的脸颊,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公了,再也听不到外公的声音了,那个可爱可亲的小老头永远地离开了……悲伤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但我又迅速地擦干,不想让妈妈看见。
之后,妈妈还是回去了,守了外公前三天后又匆匆赶了回来。妈妈归来时是那样疲惫,那样瘦小,让人多心疼啊!
妈妈还是原来的模样,但我知道,又不止是原来的妈妈了。妈妈跟我说,她在那边头很痛很痛,睡在床上去休息,外面的声乐又一直吵,头更疼了,然后躺了三天。我知道妈妈没跟我说的是她哭到身心都累了,想睡又睡不了,所以头很痛很痛。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妈妈,只是在心里默念: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更要照顾好自己不让她为我忧心。
现在距离外公的逝去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全家都很默契的不再谈论离开的人,继续着生活的喜怒哀乐、柴米油盐。
但我知道,在午夜梦回的时刻,妈妈还是会思念那个不见了的人,那种迷茫般的空虚感也许是现在的我所理解不了的,抑或是在看见一张老照片的时候突然流下泪来,不能自已。而我在某些时候,也会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黯然感伤。
但我们都明白,有些人,注定会爱着爱着就不见了,一如有些誓言爱着爱着就忘记了。没有忘记的,是那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咀嚼至苦涩,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们都不是狠心的人,只是时光面前,不得不舍得,不得不放手,不得不明白,走出时间将会是每一个人最后的归宿,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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