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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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美酒夜光杯”，轻啜一口，美醉了。此刻的酒味淡而葡萄香味犹在，我最喜欢。

      自酿的葡萄酒此刻如此美貌，深色玫瑰花的润泽芳颜，透过阳光，晶莹剔透。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得意。对，那个感觉像瞅自己家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怎么看都是人间至宝，欢喜不够。瞅着葡萄酒，此刻心里开满了芬芳的玫瑰花。

      想起小时候过大年时，母亲在年夜饭时，格外宽容地给我们小孩子各斟半杯葡萄酒，一起干杯，互相祝福。我那时觉得母亲教我说的那些祝福词语非常别扭，总是窘得张不开嘴。好在过大年，母亲不会说我，我只要能干杯，就能过关了。就着可口的葡萄酒，吃父亲精心烹调的各种美味，而葡萄酒使那晚的华美盛宴更加熠熠生辉。那时母亲比我现在还年轻。“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母亲总是顺口来句唐诗添加兴致。那时父亲也年富力强，过年的欢宴从大年三十持续一个正月。春节期间家里的美味葡萄酒是父母单位发的福利。每到能够喝葡萄酒的时候，总是我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候——欢欢喜喜过大年！

      我是在7年前开始酿葡萄酒的。听邻居兴致勃勃地口述酿酒配方，我大惊，没想到家庭酿酒如此简单方便，瞬间动了芳心。于是买了罐子，连续酿了三年。第二年，先生看着眼热，插手进来，弄得酿酒变成你争我抢的儿童游戏。至今想起，让我笑掉大牙！在我们最辛苦漂泊的10年中，酿葡萄酒中爆发的“战争”倒是可以回味至今的幽默。

      当时，他虎视眈眈地守在旁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让我用手捏葡萄，说我的手上有细菌。我给他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用肥皂洗了三遍手还用酒精纸巾擦过。他还是摆出多年前在生物实验室里训练过的学术面孔，拒绝我用手捏葡萄。他把我轰走，不辞辛苦地把器具消毒后，亲自上手，用一个小不锈钢勺子按碎大勺子里的一颗葡萄。他聚精会神了三个小时，累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不得不直起腰来，改变策略，把葡萄们倒入酒罐子里，用大勺子去捣葡萄。可想而知，圆溜溜的葡萄们怎么会老老实实被他捣？一个个被他的大勺子追赶得呼哧带喘上蹦下跳。他瞪大眼，握住勺子去追赶在酒罐子壁上奔跑跳跃的葡萄们，再次累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我用手10分钟捏破的葡萄们，他花了整整10个小时。经过如此艰苦卓绝的战斗，他躺在床上变成一个大字，整个脸挤成一个苦字。他去广州后，我不小心把酒罐摔破了，中断了4年没有酿酒。

      今年能够酿酒是好缘分。恰好一年前好友子游搬家，留给我一个大玻璃罐子，当时有半罐正在发酵的米酒。到我家后，先生把酒糟过滤了，剩下的淡黄色米酒装入大玻璃瓶，可以炖肉炒菜用，大玻璃罐子洗了擦干净装大米用。我嘀咕着可以用这罐子酿酒了，可惜罐子下部没有水龙头，一旦酿酒，需要取下罐口的两层大盖子，探入长把儿专用勺子取酒，着实有点不方便。再买一个带水龙头的罐子也不麻烦，我就是有点懒得动。

      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我下楼，看见在垃圾桶旁端端正正地站在一个完整无缺的带水龙头的玻璃罐子！和我以前酿酒的罐子一模一样！这是谁搬家放弃的？我二话不说，飞奔过去，提起这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用75%酒精洗干净。酿酒的念头至此已经在意念深处埋伏好了，只等葡萄的出现。

      葡萄早已上市。但不是我想要的葡萄。1斤新鲜好葡萄从50多元到10多元的都有，但这不是我想要的酿酒葡萄。买10斤葡萄，要花500元，我觉得贵。这一天出门取快递发现，快递站旁边小一家已经空了半年的店面，突然变成食品水果批发部。先是卖土豆，五毛一斤，小区居民排队抢购。我路过没有买，因为他们要求至少买10斤。我想家里本来还有几颗大土豆，再买10斤土豆买回来，摆放到哪里都是问题，吃不完就长芽了，还浪费。经过了多次后，突然有一天傍晚他们大批卖葡萄时，我立刻停下来，因为想起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玻璃罐子。他们的葡萄不是国外进口的，也不是刚刚上市最新鲜的，都是一整提，还挂着白霜，没有破皮烂朽的，酿酒正合适。他们已经装好4斤一袋，于是买了3袋，才花了15元。回家后，我把葡萄一颗颗剪下来，用淡盐水泡洗后冲干净，晾在擦净又铺上保鲜膜的桌子上。冰箱里恰好有足够量的白糖，今年真是太巧了。

      果然，先生踢球回来瞅见一桌子葡萄，又开始眼睛发亮了。我赶紧打预防针：“别担心我用手挤葡萄，我洗干净手，再洗干净一次性塑料手套，晾干了，戴手套抓葡萄。”“你今年可以用洗干净的手挤碎葡萄了，我绝对不干涉你。” 他郑重声明，这就好。

      我7年前的酿酒生涯，到了这个秋天又继续了，酿葡萄酒真是容易有瘾。葡萄表皮水份已经干燥，我又仔细挑选一遍，倒入两个酒罐子，用手伸进去挤碎葡萄。很快两个罐子都有半罐葡萄浆加白糖。盖好，漏一点点透气缝。等待10天后捞出来葡萄皮。

      先生开始积极参与后面的环节。五天后他检查我的酿酒坊，尝小罐里的葡萄酒还在发酵，没问题；打开大酒罐，他立刻尝到酒有一点酸味，认为我在盖上开缝太大了，今年葡萄酒有失败的可能，会酸了。“酸了不就是醋？我酿酒成醋也阔以滴呀？”我在一边胡思乱想，想起从前读过的老故事，“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因为断句的改变，而变成“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我的葡萄酒真酸了怎么办？变成足足10斤自酿醋？的确从前在福建教书时有过枸杞泡低度黄酒，因天气热而变成醋的往事。关键时刻，幸好家里有先生这位理工科高人在，他积极应变，提前捞出来葡萄皮，放在蒸透消毒的纱笼布上，攥干，挤净。他又把我的五颗苹果洗净削皮，把皮投入酒罐里，盖紧了，继续发酵。当时我下课回家，看见桌子上有五颗刚刚削好皮的苹果，拿来就啃，以为先生给我削的，还大为感动。没想到一转身发现苹果皮们在葡萄酒罐子里飘着，才恍悟他挽救我酿酒操作失误而用心良苦。

      我对于葡萄酒可以算深情了，谁料先生比我更用心。每天吃饭前，他瞪大眼睛盯着葡萄酒，像警察抓小偷，仔细观察有没有起泡泡，甚至从手机里找到放大镜，用最高倍数仔细观察液体的变化，有没有起泡，起了多少泡泡，泡泡有多大；甚至从上到下反复搜索有没有泡泡小婴儿正在出生。五天过去了，他每天搜泡泡都没发现明显的，再尝葡萄酒，还是葡萄味太浓酒味稀薄，断定让苹果皮发酵不行。当机立断，他上网买了酿酒专用酵母粉，把苹果皮捞出来，倒入酵母粉，用酿酒特用的二尺长的大筷子搅和一通。到了晚上再看，果然酵母粉专业，酒罐子里的成分立刻互相发生了激烈撞击，小泡泡们开始咕嘟咕嘟地升起来，先生眉开眼笑。三天后再尝，葡萄酒味变浓了，和童年记忆里的葡萄味道一样，是真正醇美的葡萄酒。

      葡萄酒已酿成，我心里一块石头已落地。大二的闺女回家，我赶紧请她喝一杯，闺女好奇一饮，赞不绝口。沉醉于酿葡萄酒的我，恍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那位乐淘淘的老渔翁。在苦难的浮生里，得一刻清欢。

      202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