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日的早晨,远处几片惨淡的愁云挂在刚出的日头上。B小姐登上了划往l先生家的船,准备出嫁。新娘子盖着黑色的丝巾,看不出什么她的容貌怎么样,但一直用手在擦拭着脸,好像是在揩泪水,还在不停地抽噎着,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船行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在一个叫y村的一户人家的码头靠岸了。B小姐在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女人的搀扶下一层一层地登上了岸,坐在了一张没有靠背的四方凳上面,坐得笔直。她得在这寒风中坐一天,直到晚上。她也坐在寒风中抽泣了一天,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场上,只能忍着,回想着这次一去不复返的历程。
一个月前,一个女人跑到B小姐的家中,和她父亲嘀嘀咕咕地讲了什么,B老头神色先是一紧随后又是一阵轻松。语毕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好像决定了什么大事。原来B小姐这年二十四岁了,在农村里算的上是大龄剩女了。B老头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甚是着急,倒不是对男方家很苛刻,就是有个很怪的要求:对方的父母必须要在四十岁之前。早婚在农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能和B小姐这般年龄匹配的家庭还真是不容易找到。经过媒人的多方打听终于在另外一个村子寻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l先生,小儿子是x先生,但是残疾了,是在轧花厂工作时左手臂被机器轧断了。家里面失去了一个精壮的劳力,还增加了家里面的负担。但B老头丝毫不介意这些,因为对方的父母都没有四十岁,年轻的很。吃午饭的时候便打算通知B小姐。抿了几口酒后说:“二子(农村里对第二个孩子的称呼),你年龄不小了,你大姐也出门(出嫁)好久了,我就托人跟你说了一个人家,对方家庭条件不错,婆家两口子都很年轻,你准备准备,我和人家说一下,选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
B老头讲完还不及B小姐开口又出去帮人家开拖拉机了。B小姐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母亲的遗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母亲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儿的婚事,担心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又担心婆婆对她太刻薄,带着遗憾和不安离开了人世。B小姐一连几天都愁眉苦脸、茶饭不思。过了两天B老头又问B小姐怎么样。B小姐畏惧地说:
“爷(父亲),我不想嫁给你说的那户人家。”
“已经跟你说好了,人家家具都打好了,喜帖也散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反正我不想这么快出门。”
“由不得你。”
B小姐一听父亲已经这么说了,就知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于是就跑出去了。此时阳光还算明媚,但远处有已经飘起了几多暗云。B老头回家一看,想来不出门的小女儿一下子不见了,就立马想到了她姨夫家,因为以往过年除了她二姨夫家谁家B小姐哪家都不去。想到小女儿胆敢忤逆自己的意志就怒火中烧,拿了一根皮带跨上自行车就跑到了二姨夫家。此时B小姐正眼泪汪汪的诉说着自己苦楚:自己之所以不愿意嫁到父亲说的那户人家是因为自己已经和离自己家不远、卖鱼的那户人家的儿子已经处着了。现在自己的父亲非要自己嫁到一个自己不知道又远的地方,真是活不下去了。二姨娘一家都疼爱B小姐,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应该帮一把。就在这时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推开了。一个从脸红到脖子、手上拿着皮带的B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B小姐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关了,但还是本能地躲到了姨娘的身后,寻求那一丝短暂的安全感,仿佛一只身处海啸中的小麻雀一样,等待着恐惧和痛苦的来临。B老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后一个健步迈到了B小姐侧面,一把抓住B小姐的手腕便往外拖,还说:“你要是再不听话胡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二姨娘和二姨夫鉴于B老头在家族中的地位,女儿结婚又是他的事情,自己虽然也不忍,但是实在是无话可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二子被他爸拖回家。B小姐无助地看着姨娘希望她能伸出援助之手,但终究是徒劳的。坐在他爸自行车后座上时已经是个泪人了。那泪滴就像天边即将落下的雨滴,此时的天空已经是阴云密布的,一场雷暴雨将不可避免。
回到家之后,B老头将B小姐关进了她的房间,在门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L家的大儿子。B小姐只哭不说话,B老头听了烦心的很,就大骂道:“你再哭就打死你。”仍然不停。他突然冲进房间,手执皮带,呼呼地招呼到了B小姐的身上。活像北洋军阀陆振华打她女儿一般下狠手。门没有关,但她不敢跑出去,她知道跑得越凶,被抓回来就会被打得越厉害。B小姐难以忍耐皮带带来的痛苦,不停地在房间里绕着圈逃跑,边跑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恐怕连狗啊、马啊都没那么惨。就像一只只能待宰的羊羔一样,左右闪避却又无法躲开那把插进喉咙的刀子,恐惧又无奈。施加在精神上的曝晒和淹溺比死亡本身更加痛苦。此后,鞭笞就跟三餐一样,身上的皮带印就像彩色打印机打在身上一样,又像是鲜艳的毒蛇爬满了全身一般。目之所及,体无完肤,只有脸部的没有遭殃。就这样B小姐吃了一个多月的“炒肉丝”,终于在漫漫无望的等待和煎熬中 屈服了。她终于答应了B老头。这使她得以获得了两周的自由的时间,当然是为了让她有时间恢复身上的伤痕,不然男方家会质问,免得自找尴尬。至于那一个多月的惨叫,在那个自行车就是高级代步工具的年代,自然是传不到距离三个村子之外婆家的耳朵里。
这天B小姐趁着外出买菜的机会,到村口的鱼铺买鱼,老板夫妻俩出去捕鱼去了,留着小伙子在家看铺子。远远地见到B小姐便喜笑颜开,但走近了一看似乎是变了一个人,面容憔悴、蜡黄,好像大病初愈一样,赶忙拾了几条早上刚刚打上来的肥鱼放到B小姐的篮子中说:“新鲜的,回去熬成汤,好好补补,你望望你那样子,怎么像从牢房里出来的。等我们成家了,我天天烧鱼汤给你喝。”话还没说完,B小姐那一动不动的眼珠似乎焕发了一丝的生气,将视线从他的身上转移开。
“只怕你以后没机会了”
“肯定是在开玩笑,咯咯咯(笑声)。”
“我爷给我介绍了一户人家,过几天就走了。”
说完,给了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那个呆若木鸡的小伙子站在那里。鱼盆里的鱼不停地翻跳,水溅在他脸上也浑然不知,过了好久才如梦初醒般地反映过来,此时,他的内心中燃起了一股愤怒的火焰。他知道,肯定是B老头的问题。他知道了原因却会错了意。过了几天他撑着船在河中打鱼,恰巧经过了B老头家的码头,看到B小姐在岸边淘米,上前来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怪你,但你爷肯定会后悔的”。又拔起撑杆,向河中心划去。
结了婚之后,并不像周围的邻居一样过着、延续了几千年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其实土地是有的,自从联产承包施行以来,没地耕种那是不可想象的。原因是l先生是个“读书人”,整日埋头于各种书籍之中,不懂耕种之术。而B小姐在大姐出门之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姐姐没出门的时候,从堂屋到厨房也是姐姐背着她走,以免她踩到鸡鸭拉地到处都是的粪便。自然对种地也是十窍九通——一窍不通。再加上天生婆媳关系不和,矛盾便像雨后春笋一般爆发。B小姐整日以泪洗面,而L先生除了看书就是睡觉,要不就是为了避免听到哭声就跑到他父母的屋子里看书。周围的邻居都很好奇为啥两口子结婚了怎么都一周了都不出门干活,对于L先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是新媳妇不应该是很亲快地和公婆下地干活么!一些爱嚼舌头根子的悍妇就会开玩笑地说公公和新媳妇爬灰。这下原先是开玩笑的,但是流言蜚语总是甚于那穿墙的利箭,一下子就传到了B小姐的耳中,本来B小姐就不善用言语去反击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这下更加落了话柄让公婆抓住了说:“你望望你,不会种田就算了,整天待在家里又不懂做事,简直就是吃白大(吃闲饭),早晓得这样,还不如用聘礼买头牛回来耕地,比你有用多了。” B小姐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也明白旁人和婆婆的话中的厉害和恶毒,心有委屈和不服,但也无话可说。所幸,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学过一些女红,懂得一些针线上的功夫,在镇上找到了一份帮裁缝打下手的工作,暂时远离了那片让她后悔的地方。后来听别人说到苏州常熟打工很赚钱,比在农村种田赚钱来的快来得多。B小姐也心动了,心想,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婆媳之间无休止的吵架,还可以赚钱,甚至期待将来摆脱那个将她视为牲畜的家庭。但是转念一想要离开孩子林林,心中就万分不舍。不由得打消了这个想法。
B小姐对孩子有着极大的依恋,反倒是像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一般。结婚的第一年B小姐就怀孕了,到了快临盆的时候婆婆带着她去镇里的医院去检查胎儿。检查过后,B小姐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等着婆婆。婆婆在和医生说着情况,突然医生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了什么。B小姐听不见,但只见医生说完婆婆的脸色就像刷了一层绿漆,脸拉得跟个马脸一样长。俩人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讲,好像医生的话就像是铁幕一样横在两人之间,当然,两个人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不是怕邻居说她这个婆婆不懂事,她才不会陪着B小姐去医院进行胎检。后来因为B小姐在怀孕期间妊娠反应太严重,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产生了严重的营养不良,胎儿的安全成了问题。再加上婆婆杨氏坚决不同意住院,因为她认为这会浪费她家很多钱,最后导致第一孩子流产了。而她更不愿意去和B老头通气有关他女儿的事,且她也不会骑车,公公呢,是村里的农机辅导员,每年有不少钱和别人的谢礼,但整天喜欢搓麻将、甩扑克,吃吃喝喝,总会被他挥霍在赌桌上,媳妇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愿意去操那份心。况且,在农村里儿子一旦成家通常会和父母分家,所以他俩就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事和他们没关系,婆婆反而认为她用过了心,若干年之后还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向别人炫耀,自己是如何关心那个“不懂事”妇的。至于与她关系最近的L先生,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天连吃完的饭碗都懒得洗,更不用说为那个早早夭折的孩子做些什么。连邻居对于这一家的作为感到诧异。那位悍妇也忍不住说道:“就算是他家养的一头牛,下崽也是要请人照看以下的啊!他们家倒好,好像B小姐不是他家的,是别人家的。”后来等B小姐身子好一点时才从一个和她关系较好的、也是刚嫁到那里的新媳妇嘴里得知:可能因为她第一胎怀的是女儿,所以才不肯送去医院,也不肯请诊所的医生。第二年,B小姐又怀孕了,这次情况依旧,任然是茶饭不进,妊娠反应特别强烈。她想吃西红柿,她姐姐从隔壁的镇上买来送给她吃,结果刚刚送到鼻尖闻到那个味道就呕吐不止。不仅孩子吸收不到营养,大人也受不了。
大姐对于这个妹妹是关爱有加的,得知妹妹出嫁后过的不如自己,婆家对待她又是那么刻薄,自己从家里扛了一袋七十斤的大米送给妹妹。又照顾了一月多才回去,而她家里也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等着她去照顾。姐夫一个人又是种地又是照看孩子,也辛苦的很。生活也是磕磕巴巴,那七十斤大米也是姐姐跟姐夫吵了一晚上的架才争取来的。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姐姐和姐夫都给予了妹妹一家很多的帮助,包括B小姐的孩子林林。
转眼间,B小姐又到了临盆的时候,按道理早就该生了,但过了预产期还是没有反应,婆婆着急了,这次着急并不是她对于上次的事情良心发现,而是这次是个带把的。自然要多多上心了。她从庄子的河北请来了一位口碑很好的医生,同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医生说要到医院挂盐水催产才行。听了这话,第二天便将B小姐送到了镇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告诉婆婆,吊盐水的方法的确可行但是要住院,时时观察孕妇的情况。婆婆听了医生的一番话觉得很是为难,即想要孙子顺利产下,又要花钱给这个她不喜欢的媳妇住院。对于参与这一事件最多的人:女人本身,根本不用管。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与厉害权衡,最终决定将住院的时间减半。虽然医生觉得不妥,但家属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而B小姐对此一概不知。后来果然有用了,B小姐终于在初冬的凌晨四点诞下了一个男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别人的孩子出生都是哇哇大哭,眼前的这个男婴确实一点呻吟都没有,B抬着虚弱的手臂问接生婆孩子为什么不哭,婆婆也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天塌了一半。接生婆将手指探在男婴的鼻息下,似乎有着微弱的呼吸声。接生婆忙招呼着婆婆烧热水。将孩子倒挂着,又是拍脚心,又是掐人中,又是人工呼吸,经过众人一个多小时的忙活终于迎来了这孩子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哭泣。那哭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像哀怨他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上。不管怎么样,孩子总算抢救过来了。但B小姐的身体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因为那缩水的住院时间,在之后的岁月中,她受到了心肌炎、高血压等慢性疾病的侵蚀和困扰,使她脸上出现与她年龄不符的皱纹和病态。两鬓和额头的青丝也变成了白发。以至于当陌生人看见她是都是用奶奶称呼她,她也只是尴尬地笑笑,默不作声。这其中的经历和滋味只有她一个人能理解。
后来,她因为要帮姐姐家带孩子,有个把月不在家,孩子丢给丈夫L先生照料。等回家时,B小姐差点哭出来。只见一个满脸脏兮兮、黑乎乎的小孩穿着袖子上沾满了鼻涕、胸前都是掉落的菜汁和粥的印记的脏不拉几的衣服,坐在装满糠袋子上哭着,和出生时的哭声一模一样。原来在她走后,婆婆除了一天三顿之外,这让她视为心头肉的小孙孙,她一天都没照顾过,每天都是吃完饭就出去冲军(到处走玩)。丈夫更加是懒得生蛆,每天吃完的饭碗都不洗,房间里乱的和狗窝一样,到处散落着他的各种奇异的书籍,什么少林轻功,养身之道,气功大师等等。B小姐和他吵架不止一次要将这些废书烧掉。而l先生却也是半拉着眼皮,爱理不理。除了他母亲谁也用不动他。照看孩子也是一样,饭碗朝孩子面前一丢,也不喂。孩子一哭便是恐吓加暴力,动不动打孩子。就这样B小姐在与丈夫和婆婆的吵架中度过了一年多。孩子林林也在这种充满矛盾和暴力气氛的环境中成长。后来,B小姐再次怀孕了,也是个男孩,本来大家都挺高兴地,在农村,人丁兴旺才能显示出一个家族的强大。这种延续了古老的、几千年的生殖崇拜似乎一刻都没停止过。但一件事情却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这种兴奋。
前段时间,l先生的表姐c就是林林的表婶,生了一个二胎,是个男孩,大孩子是个女儿。生了一个多月,村委会的人便去了c家访谈,其实就是关于超生罚款的事情。本来表婶打算先不忙给孩子上户口,等长大一点再上,躲过那最紧的风头,谁知一个月不到就被人举报了。那会儿,超生一个要罚款两三万元,这几乎算得上是那个时代农民大半辈子的收入了,哪来那么多钱?没有钱,村委会主任就带着人去c家闹,又是要拆房子又是要抓去坐牢的,闹得一个庄子都是风风雨雨的。最后砸了c家的厨房的玻璃,也只是罚了几千块钱,这钱还是东平西凑带来的。
这事情过后,视钱如命的婆婆固然再怎么想抱第二个孙子,却也是舍不得口袋中的钱。最后也没能生下来。又想到了自己离家才一个月,孩子就被糟蹋成那样,又是不舍。所以想到这里,B小姐那颗想远离这块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地方的心又沉了下去。为了孩子自己还是得忍住。只要自己还没能独自带孩子,或者孩子能自理之前,她就不能离开这里。于是,她就辞去了裁缝的工作,回家拾了人家撂了的荒地,开始学种地。就这样一成不变的与丈夫和婆婆吵架之外,又新添了一位“架友”,l先生他弟弟结婚了。对方是个二婚,还带着一个女儿。一个残疾人能结婚成家自然是令大家欢喜的一件事,但不巧的是偏偏这位不是省事的主。看着老大L先生分了一间房,她也想要,由此引发的三角架开始了,并一直持续到现在。就这样终于等到了孩子林林上初中寄宿在姐姐姐夫家。终于可以外出打工了。但奈何年龄又大,视力又不好,服装厂不肯收B小姐,只能在无锡的一家食堂打工。学校食堂很辛苦,起早贪黑,没有休息。但就这样她也满意,唯一的奢求就是每周能听到儿子的声音,为此她还学会了操作最简单的那种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但除了儿子之外其他人都不联系,以此多省点钱寄回家。
后来高中孩子住宿,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孩子很小就学会做饭洗衣,个头还没够到灶台就用板凳垫脚刷锅烧饭。周末还帮着母亲拾棉花、割稻子甚至栽秧。周末就回家一趟,但每次都跟奶奶不对付。不是和她吵架就是斗嘴。放寒暑假就更加不得了,不仅和奶奶吵架,还和父亲吵,以至于挨了不少打,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重重的夺门而出的声音,来表达对父亲的反抗和不屑。
高考那年B小姐向老板请了长假回家照顾林林。老板看她平时工作一丝不苟,老老实实,不似其他工人手脚不干净。不仅批了长假,还多给了一个月工资。但令人失望的是林林没考上本科大学。大家对他所有的期望和希望变成了失望,进而转变成了一种蔑视和轻视。甚至他父亲还冷嘲热讽:恒天看一些没用的书。经常撒谎成性。能考上大学才怪。他说这些话时林林正在睡觉,但是他不知道,林林只是在假装睡觉。听了这番话,林林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跟这个爸爸说话了。包括姑父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甚至一次在姑父家饭桌上毫无理由的被训斥到:不想好好坐着就滚蛋。登时便下了桌子收拾衣物直接回家。
从此林林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帮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妈妈B小姐安慰自己:失败了不要紧,但要吸取教训,重新努力,以后照样会有出息。并责备自己没好好督促孩子学习。林林知道是自己没努力导致的失败,看母亲这般安慰自己,心中更是不忍,决定曲线救国。
在经历了一年专科大学的生活后,林林决定参军入伍。这是在自己反复思考了一个多星期的情况下决定的。当他告诉母亲这个决定时,母亲坚决反对,并电话征求他爸爸的意见。奈何林林却只是本着通知的心态告诉母亲的,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铁了心地要去当兵。
B小姐在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又艰难地从死神的手中拉回这个孩子,她是真的不想这个孩子再离开他了,离开了林林,就像是将秧苗连根拔出,无法活下去。但去意已决。林林终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去了四季如夏的海南岛。此后的三个月中B小姐整日以泪洗面,将儿子的照片挂在床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在哭泣失去的儿子呢。
所幸林林在部队表现在不错,第二年考上了军校,前途有了大概地保证。而此时的人却又是另一样貌。在林林当兵后第一次回家后周围的邻人都问长问短,夸赞林林有出息,L家世代农民,终于出了一位当官的了。就连曾经训斥他的姑父也对自己的二儿子说:看看你大爷家的儿子多有出息,你也跟着学着点。别整天就知道飙车泡妹子。甚至暑假还邀请林林到他家住一段时间。林林自然是以各种借口推脱掉,天知道那张充满笑容的脸后藏着多少恶毒和讽刺。林林永远都不想再次踏进他们家门了。对于父亲和奶奶,他似乎变得温和了一点不再充满敌意和戾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和距离感。每次回家,林林像对待客人一样和他们寒暄几句便不再理睬、交谈。仿佛是拜访一位远方的客人,而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只有对待他母亲B氏,才会展露他的笑容,和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在外面的奇闻异事,逗得他母亲咯咯直笑。倘若他父亲也在场,他绝对不会对他多说一句话,仿佛就只有他们母子俩。林林最喜欢在冬日里为他母亲梳头发。拉一把椅子放在太阳里,让母亲坐着晒太阳,林林则会解开母亲活动的发圈,用梳子轻柔地,缓缓地梳开凌乱的头发,把一把地梳,一段一段地梳,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声,讲着他们才懂得的话语。
冬天还似二十五年前那般寒冷,但当初的B小姐却年过半百。当初她结婚时的那个黑色的头纱现在还盖在林林卧室的那一束艳丽的假花上。此时,B小姐说不定已经在阳光的沐浴下打着呼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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