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是我今年独自一人骑摩托车去西藏、新疆时写的摩旅日记,全程14000公里,跑了35天。
色季拉山顶2016年6月12日
晴——小雨
然乌——林芝 360km
昨天晚上水饺和小孟一直跑到晚上十点才到达波密,途中有几十公里的烂路,最可怕的是从然乌到波密一百多公里的国道上,竟然一个加油站都没有,若不是侥幸从藏民手中买到了私油,他俩肯定会被困在山里。
得到他俩发来的消息后,我决定今早出发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回跑十公里,去然乌镇的加油站把油加满,我的油箱只剩一格油了,肯定跑不到波密。
早上出发前往车上装包时,有一个十岁左右的藏族小孩跑了过来,缠着我问这问那,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拿出照相机给他照相。他的拍点在哪里呢?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尤其是脸,如果不是常年坚持不洗脸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估计三盆清水都洗不干净。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藏族小孩来缠着我说话的意图,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见过他。有一个游客给他和他弟弟拍了张照片,然后给了他一百块钱,他举着张百元大钞来找旅馆老板破钱,想要换两张五十的,方便和他弟弟分钱。
老板告诉我这个小孩的家就在旅馆后面,家里条件还不错。就算家里再穷,也不至于连盆洗脸水都没有。所以我敢肯定,这个小孩是故意把自己弄的这么脏,方便从过往的游客那里捞好处。如果他白白净净的,在城市里随处可见,游客们凭什么拍他?城市里来的游客要的就是这种反差,拍完后往朋友圈一发,再配几句悲天悯人的话,自己的情怀和人格瞬间升华。
我既然知道了小孩的意图,自然不会如他的意,不咸不淡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扯着,就是不拿照相机。连着跑了好几天泥水路,我身上不比他干净多少,我还想把相机借给他拍我呢。而且昨天晚上他来破钱时翻过兜,里面的现金比我都多。
就在我跟小孩各自心怀鬼胎地瞎扯皮时,出去接游客的老板给我带回来一个噩耗:然乌镇的临时便桥被水冲毁了,我想要去河对岸的加油站加油已经不可能了。
真正的绿水青山房已经退了,包已经装好了,小孩还在缠着我聊天,已经开始打听我的感情状况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出发。带着一格油出发的结果我心里很清楚,跑不了多远我就会从一个摩旅者变成徒步者,而且还是推着几百斤重的摩托车徒步。
商纣王曾经发明过一种酷刑,叫滴水刑。就是把犯人固定在一把椅子上,脑袋用一块大木板固定住,只露出头顶的部分。头顶的上方挂一个大木桶,木桶底部抠一个小洞,让水不断滴下。第一个遭受滴水刑的犯人还很高兴,这么温柔的刑罚,总比直接刀剑加身强,每天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十几天后,犯人的头皮被泡软了。一个月后,头顶的头发开始脱落。两个月后,头皮完全软烂,并且开始裂开、剥落。一年后,头盖骨被水滴穿,水滴直接滴到了粉红色的大脑上,犯人先是变成白痴,然后慢慢死亡。第一个接受滴水刑的犯人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第二个,因为从第一滴水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这阴云密布的一路正在骑着一辆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摩托车,在明知没有加油站的国道上赶路的我,就像是在遭受滴水刑。我的结局就是在走两步就大喘气的高原上,推着摩托车爬山。提醒加油的油表每一次闪烁,就是一滴水滴在我的头上。
出发后的每一秒我都在无比的焦虑中度过,沿途的美景也毫无心思欣赏。真不如不知道水饺和小孟发回来的消息,让我时刻抱着前方很快就会有加油站的希望。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卖私油的藏民身上。沿途每路过一个村庄,我都会停下来打听有没有卖油的。后来随着焦虑的加重,在路边看到一个蹲着抽烟的老头,我都会停下来问他:“扎西德勒,卖油吗?”
路边风景一路打听了四五十公里后,我终于在一个村子的小卖部里买到了私油。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胖大叔,汉语说的不怎么利索。我进门后问他“有汽油吗”,他点头,然后拿出一个大可乐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我问“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我没听清,就随便猜了一个数,“十五?”大叔马上点头,我敢肯定他一开始说的数比十五低。我问大叔“这是九十几号的油”,大叔说“只有一瓶”。我问大叔“这瓶里装了多少油,有一升吗”,大叔说“这是从中国石油加的”。
一可乐瓶的油对我十三升的油箱来说杯水车薪,加上后提醒加油的灯依旧闪烁,滴水刑还没有结束,我的内心依旧充满焦虑。后面还有七十多公里的路要跑,其中一半是烂路。
后面的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地拧油门,甚至一度打算借助风力帮忙省油。当我的摩托车因为缺油开始一窜一窜的时候,我终于冲进了波密县城。看到加油站的那一刻,我像看见了亲人一样,心里百感交集,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加油员的大腿痛哭一场。
路边牦牛中午在波密吃了午饭,出发时看着油表显示油箱里满满的油,我的心里充满了踏实感和幸福感。一上午的滴水酷刑,让劫后余生的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下午的路程比较轻松,尤其是以前的通麦天险现在通了大桥,最大的挑战变成了下色季拉山时几十公里的超级烂路,不是满路的碎石子就是密密麻麻的大坑,如果全中国的路都是这条路的路况,国内的汽车保有量至少减少一半。下山的过程中有一位摩友的排气管都被颠掉了,我车上的射灯也颠坏了一个。
通麦天险已成为历史下了色季拉山,快要到达林芝时,苦尽甘来的好戏突然上演,超级烂路后面紧接着是一条超级好路,路况堪比高速公路,而且可能是刚修好不久,跑起来特别的舒爽顺滑,就像是跑在了一条绸缎上。不管这条公路叫什么名,我决定以后就叫它“丝绸之路”了。
有了上午的酷刑考验和下午的烂路折磨,仅仅是跑了十几公里好路就让我像中了奖一样开心,幸福真是比较来的。再想想自己早上的时候还在那跟一个十岁的孩子勾心斗角,真是活回去了。如果那个藏族小孩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会立刻掏出相机来拍到他怀疑人生,当然,钱肯定是不会给他的。
山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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