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不算漫长阅历丰富的生活中,曾看到过不同的泪光,有的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再用一只手默默地擦干;有的在眼眶中地打转,缓缓转过头去仿佛不曾伤悲;还有的在眼中闪烁不肯倔强地不肯汇聚,慢慢地抬头再流回心中。
每一滴泪水都见证着一个人生的片段,在无尽的宇宙中,在无涯的时间里,在无法触碰的心灵中。
看着中巴车在已经被黄土盖上一层的柏油路上呼啸而去,我第一次见到了眼睛又圆又大,脸颊泛着苹果一样的高原红,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的大姐,她手里提着两个大黑塑料袋,一个是拿到娘家的各种吃的,一个是给孩子换洗的衣服。黄土高原的空气相对稀薄,日光就显得格外澄澈,白的耀眼的日光透过水蓝的天空打在她的红色皮U风衣上,映在她紫色的塑料耳坠上,透过她手上廉价的假钻戒反射到我的眼中,站在那空旷的桥头,大山的身前,这几抹色彩却显得那么阳光与美丽。
一路上大姐的嘘寒问暖与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我老公的家里和家乡,我已经对这里,距离繁华的都市2000公里的重重大山的深处涌起了一股向往之情,内心深处也对大姐有了一种奇妙的感情。我想,这样的大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只是那时我只知道大姐离过一次婚,与前夫有过两个孩子,离婚后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各抚养一个孩子,还知道大姐与一位开客车的司机再婚了(开客车在当地是一份收入相当可观的工作)这个司机离婚前有一个儿子,和大姐结婚后两人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现在正在计划将家里的房子盖成一座二层小楼,日子似乎温馨而富足。
那一次,在老公的家里我们拍下了一张圆满的全家福,有大姐大姐夫和他们的三个孩子,还有爸妈,二姐和二姐夫,那张照片现在依然摆在我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上。只是,时过境迁,谁也不曾想过幸福竟真的如泡沫一般,那样轻易地就被依然明丽的阳光照破了。
再次见面,大姐眼中已不复往日的神采,脸颊的高原红也黯淡了下来。
我和老公结婚还不到两年,大姐和大姐夫的婚姻竟已走到了尽头,还是以那样荒唐的一种方式!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表面温文尔雅的大姐夫竟然是个十足的赌徒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在和大姐结婚之前就已经有赌博的习惯,和大姐结婚之时就已经欠下十几万的赌债,而大姐却后知后觉地等到婚后才得知一切。婚后,在她和大姐夫起早贪黑跑车的时候,大姐夫竟在有空余时间的晚上继续出去赌博,而大姐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哄着孩子,等着大姐夫深夜归家。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再次见到大姐,却是到了她们要卖车卖房还债的光景,卖房了以后尚有住处,可卖了车就断了生计。
于是大姐决定追随大姐夫去省城打工,和他一起拼搏几年继续还钱,钱还清了就能继续好好生活。
可是事与愿违,赌债仿佛一个无底洞,在她们省城那个阴暗狭小的出租房内,大姐夫整日躺在那张床上,似乎他的人生就永远陷入了这黑暗之中。与此同时,一个女人就这样被拖拽着,坠向无边的黑暗中去。为了生存,大姐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起早贪黑地忙碌着,未来该何去何从,她早已无暇顾及。眼下,最重要的是咬着牙活着,可回到出租屋等待她的却是丈夫伸来要钱的手, 50、100,眼看着自己的血汗钱就这样都被无情的机器吞噬,回想着一个又一个深夜独自穿过狭窄阴暗街巷的情景,大姐终于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与她曾想无论如何都要共度难关的丈夫大吵了一架。
可在吵架时,她却得知了另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大姐夫所欠的债务,远远不止大姐看到的那些,数目之大恐怕是他们此生都要为还债而活…阴暗的天连一点光亮也看不到了,呼啸的寒风也从不在意穿透人的皮肉,直刮进心里。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姐又一次选择了——离婚。
再见到她已是她离婚之后,我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往日的神采,高原红也不再泛着光亮,暗沉在脸上。相对无言,只有她眼中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诉说着她经历的一切。
“我从不怕吃苦,但我怕别人笑话我、看不起我,和他在一起,我一直很卑微。”
“他是三婚,你是二婚,你又吃苦耐劳,能挣钱养活自己,为什么这么自卑?”
她长久的沉默着,这沉默曾是我无法理解的,我想当然地用大城市的观点去衡量一个大山深处的女人的人生,可对于女性解放,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这样的观点,无论在她这里,还是在这片土地上,都无法被理解。
面对离婚、再婚、再离婚的命运,周围人的口水也能把她们淹死。更为可悲的是,当她脱离第一次婚姻的泥沼,踏入第二次婚姻之时,为何会如此仓促,以至于嫁了一个三婚的满身赌债的男人而全家人都不曾知晓?
在那片土地上,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即使在她当家作主的父亲眼里也是如此,当自己的亲人都看不起自己的时候,她的心灵又在承受何等的煎熬?
在她勉强挤出的笑容中,眼角已经爬上几道浓重的纹路,我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会如何,但我知道,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决定权都在她手中。我期待她幸福,期待她有自己的人生,期待她擦干泪水依然是那个阳光下笑容灿烂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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