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感情迷宫失格
项羽忘不掉他的虞姬。自打见过吕召起,他一闭眼就能见着虞姬身着戎装的样子。她虽上不了战场,但每当他带兵作战,她总是打扮成这般模样等他回来。她没有心机不会做作,一心一意为他分忧。
他快步走入大帐,摘了头盔,卸了铠甲,虞姬笑盈盈地呈上一樽清水来,见他紧蹙眉头,便收起笑容,不问不语,待他饮尽,挽起他的胳膊,领着他往案几边去。
项羽说:“本王不擅用计,被刘邦小儿害到这般田地,真是令阿虞你丢了面子。明日垓下一战,本王已安排妥当,爱妾可趁夜突围,去往江东,在那里等着本王。”
虞姬问:“大王为何不走?大王不走,妾也不走 [注1]!”
项羽说:“阿虞必须走,免得落入汉军手中!本王是王,王自要有王的气概,眼下楚军依然勇猛,未尝不可一战。刘邦小儿屡战屡败,全仗着他的部下,让那齐王韩信在北面搞统一,又用着离间计使我后院起火 [注2]。气煞我也!至此他必与我正面交战,我看他还如何使诈!”
虞姬劝说过一会,项羽执意送她去往安全之处。她无奈道:“大王息怒。贱妾自以为懂些剑术,陪大王留在前线是本分,不当在大王困窘之时独自偷生。请允许贱妾御大王之佩剑,为大王明日之战助兴!”
但见虞姬边唱边舞,无乐器伴奏,却令项羽心悦,那声音仿佛穿透了灵魂一般,项羽觉得阿虞在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翩然起舞,轻盈的步伐点在他心田,使他麻醉......她的颈动脉忽然喷出鲜血来,随着她的旋转,向四面八方挥洒去 [注3],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心口被那血染得鲜红。
从噩梦中惊醒的项羽剧烈喘息,下意识地摸摸身侧,她不在——她早就不在了。房间的灯光很亮堂,项羽是在沐浴之后因无聊入睡的,电视机里还放着篡改历史的可笑电视剧。他坐在床边,抓起葛木宗一郎带给他的高档香烟,点着一根,狠狠吸上一口、再吸一口,就将烟摁进烟灰缸。
什么香烟烈酒,都比不上那美得醉人的虞姬!
项羽展开写有康慧住址的字条,几乎能将那串文字倒背。按他那时代的习惯,晚间八点的天已黑透,平民百姓都睡了,那么吕召呢?她会不会也带着前世的印记,早早入睡?这时候找过去,她会嫌他打扰吗?项羽觉得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以前他从不担心虞姬会质疑他嫌弃他,他们彼此了解,几乎不会闹什么矛盾;可吕召不同,他得小心翼翼接近她,以免惹她生气。
项羽移步窗前,忽见外头冲来一手持方形青铜盾的女子,炮弹般突入玻璃窗。项羽连忙侧过身,以厚披风防御,后退闪躲,这才没被碎玻璃划伤。
女子面容清秀,脑后甩着条几近拖地的发辫,英气逼人;身穿皮甲,胸腹背处以青铜片加厚;盾牌看着有些奇怪,竖着持有则左右不对称,若将其横放,则上四分之一是兽面装饰,中部空白,其余部分均为凸出的排列整齐的点 [注4]。
“行刺本王?报上名来罢!”项羽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抽出自己的佩剑,出于对战士的尊重,他希望得知她的名字后再给她个痛快。
女子拱手行过礼,微笑道:“项王真不愧为‘西楚霸王’也,刚出现于世就以幽灵军队向从者、御主示威,小女子哪敢行刺?”
项羽大剑直指女子,眉毛一挑:“不是行刺本王?那你说说,这一地玻璃是怎么回事?”
“项王呐,小女子自知不是您的对手,可您不知,此战您的虞姬亦被召唤……”女子再次行礼,举手投足皆有贵族领袖风范 [注5],笑意更浓,“只可惜她在我们手里——我们希望正面挑战您,无奈城中百姓太多,不便交战。我们已选好战场,项王随小女子去便是了。”
女子退至窗口,项羽正要暴怒,风琴忽然自楼顶跃下,吹响手中墨绿风琴,魔力涌出,在她经过项羽楼层的瞬间将窗口修复;同时女子起跳接住风琴,向下张开青铜盾,以保护自己的御主不受伤害。这一过程极快,项羽还未杀过去,窗户已完好如初。
隔壁的葛木宗一郎赶到时,就见项羽举剑要砍电视机。方才强烈的魔力反应让他明白有敌人来过,大约是用了什么激将法,遂劝项羽冷静。项羽不理会他,怒目圆睁,自言自语道:“阿虞已经转世了,怎么可能被你们这些肮脏的魔术师召唤!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激本王?哼,就和那刘邦小儿一个模样!”
这么说他又觉得不放心,转身推开葛木宗一郎就要出去找吕召。葛木宗一郎大概明白他发怒是因为虞姬,对项羽来说,她是他最大的弱点。葛木宗一郎还未探明assassin的具体位置,有些怀疑虞姬真的被召唤,而后遮断气息隐藏在了某个角落里——不,传说中的虞姬并不具备成为assassin的可能,民间多将她塑造为会剑舞的美好而忠诚的丫头,如果她在常规七骑的职阶上被召唤,也只适合saber阶,但他已探明saber是位男性从者……
“霸王这是去哪?”葛木宗一郎顺手带上房门,小跑过去拦住项羽面前。
“本王要去看看阿虞!他们不会召唤出阿虞的,阿虞已经转世了!”项羽单手掐住葛木宗一郎的脖子,威胁道,“魔术师,本王不会上当,无需担心,你最好让开路来!本王最讨厌被下人拦住去路!”
说这话时项羽想,如果他的阿虞要拦他,当然没问题。不过阿虞总是向着他的,他屠城,她只轻叹,像小猫般缩在他怀里沉默,从不顶撞他。
想到这里,项羽更恨不得今晚就跟虞姬同床共枕,再续两千多年前的幻梦。
“霸王,你的敌人们都有辅助作战的魔术师御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在下随你去。”葛木宗一郎带着说日语的语气说中文,黑道出身的他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悍劲与对强者的服从——这种服从很真诚,却只是暂时的 [注6]。项羽天生神力,若他发力,恐怕葛木宗一郎性命不保。
项羽眯了眯眼,又想起自己的亚父范增。身边带着个军师并不是坏事,可这名义上的御主太年轻,跟白发白须的亚父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的军师式沉着,那东西项羽不懂,项羽就是反感只会在他身边嗡嗡叫的人 [注7]。细思片刻,项羽还是松手离开,默许御主跟随。
项羽得到的地址很模糊,出租车将两人送至郊区一上世纪建成的职工小区时,项羽有些傻眼:吕召的表姐就住在这个破地方?这与旅店豪华套房相比简直就是贫民窟!既然她表姐在此,吕召的生活条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否则她一定会予些财物改善她表姐的生活的。
小区内的超市还亮着灯,项羽示意葛木宗一郎远离他,独自踏着薄薄的积雪前去店内找人询问。
葛木宗一郎怀里揣着入境后从熟人那里买来的手枪,蹲到小区内的阴暗角落吸烟。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自己暴露在路灯下,他喜欢这样呆着,而且快要及肩的头发也容易让保守的老人们当他是流氓,太高调总归不好。他选择的地点可以很好地看到前方的路,而路人不太可能发现他这里的一点火光。
葛木宗一郎忽然发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他本对感情迟钝,可这姑娘总让他觉得眼熟。能叫他记住的女人只有三位,除了自己的母亲与外婆,就只剩他的初恋。他真的很爱她,因此决心远离她,可她非追着他入了黑道,当时还年轻幼稚的他不知如何保护她,思前想后,用手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葛木宗一郎追出去,发现那姑娘走得奇快,已经抵达住处楼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路灯昏暗,他已忘记隐藏自己,就这样直直过去,姑娘感觉到有人接近,转过头来双目一瞪,往后缩了缩。
看清了……是她!她还是五年前的容颜,眉眼总带着一丝哀婉,一举一动都有着典型的日本式谦恭。他不需要更多钱财,也没什么野心,这次前来争夺圣杯,有一大原因就是想让她复活,以填补内心的缺憾。可此时此刻她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活生生的,触手可及。葛木宗一郎暗暗掐过自己的胳膊,确认这不是梦。
小区超市老板与康慧很熟,项羽刚刚问及康慧时,他仔细打量了这杀气腾腾的大高个,还有些不放心,一开始与他周旋,闭口不提康慧;项羽难得耐心地求着平民,为了见自己的“阿虞”,他竭尽全力表现得真诚温柔,说自己是康慧表妹的男朋友,没有她的确切地址,一时联系不上她,不想白跑一趟,希望老板告诉他她的住处。这老板考虑一会,想想大高个确实很像来寻女友的样子,便将地址告诉了他。
待项羽赶到那位于小区角落的居民楼,却见自己的御主与吕召面对面,正缓缓将手伸入衣服里,准备掏枪威胁她!
“别动阿虞!”项羽拔剑掷去,葛木宗一郎闪身躲开,剑飞入路边草坪,穿过雪层,深深扎进泥土内。
阿虞?葛木宗一郎有些懵。难道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和两千多年前的虞姬长得相似?项羽又为什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名女子?他逼自己放清醒点,再看眼前姑娘,她的容貌充满了大和民族特征,不会有错的!
项羽跑上前来将吕召拉至身后,怒视着葛木宗一郎,从者御主间升腾起了浓烈的火药味。葛木宗一郎只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却没觉得多怕,肩上的令咒随时可以用于控制从者,项羽明显是忘记了这点。吕召看着那高大厚实的背影,恍惚间忆起什么,轻咬下唇,勒令自己不要去想什么感情上的事情。
僵持片刻,葛木宗一郎先做出妥协:“在下不知这位就是霸王的虞姬,方才使用魔术被她撞见,这才起了杀心。还望霸王原谅。”说着去捡起了项羽的剑,至项羽面前,弯腰鞠躬,双手呈上,恭恭敬敬。
“哼,本王谅你也不敢动阿虞,念你无知,这次就算了!”项羽一把抓起佩剑,插回剑鞘。
吕召却不满了:“哎,什么虞姬虞姬,你们在拍电视剧呢?这位,我今早见过您,您为何还找上门来了?这里可不是旅馆,我也不是保洁小妹,您要是乱来,我可就报警了!”
项羽怕惹她生气,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到先前有从者拿“虞姬”来威胁他,这晚说什么也要让吕召在他的保护之下,堵在楼道门口不让她开门,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葛木宗一郎看穿项羽所想,自己也想弄明白这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便对吕召说道:“姑娘别怕,这位爷想请您体验体验宾馆套房,我们将为您开出单独一套来,不过这全凭您自愿,您看如何?”
吕召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不让两人看见她的表情,权衡利弊。
就在这时,一杆大刀自灌木丛后杀出,项羽拔剑抵挡,葛木宗一郎亦准备掏枪,双眼紧盯来者。没想到他身后又来一人,绕到他面前,用方形盾将他撞飞出十余米,一边叫着“对不住了”一边将吕召抱起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持大刀牵制项羽的穆桂英没有傻到和这位霸王正面交战,见御主拔旗准备好了发动幻象魔术所需的魔法阵,也迅速撤退。项羽刚要追击,一道强光冲来,将他包裹于幻境之中……
拔旗魔术不精,项羽和葛木宗一郎很快便破了幻象,但此时两从者一御主已劫走吕召,溜得无影无踪。项羽气得发狂,也不顾这里是晚上九点多的居民区,爆发出可怖的怒吼:“你们这些无耻的从者、魔术师,本王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注1:虞姬不是项羽的正妻,只算是侍妾。正史也缺少对“虞姬”的描述。目前认为她存在于各版本的故事之中。出自史实的项羽亦会受人们强意念的影响,将民间故事作为自身真实记忆的一部分。
注2:刘邦一方曾用离间计,一是离间英布和项羽,说动英布,使英布弃楚投汉;英布能做出此举,项羽该背锅,这与项羽平日待人多疑吝啬有关。二是离间项羽和范增,项羽中招,对范增更加怀疑与防范,范增一怒之下离开。
注3:要割喉其实没那么简单,感觉超疼,电视剧里演得跟玩儿似的,这里也写得跟玩儿似得,而且颈动脉飙血也不会让美人死得很干净。请勿模仿。
注4:留意盾面纹饰,盾面如此描写有其原因。
注5:Shielder的出身较高贵,虽常常带兵打仗,但个人很注重礼节,这点多有体现。
注6:葛木宗一郎的性格代表了日本的性格,对强者拜服,但只是暂时的服从;同时积攒力量、制定计划以图有朝一日将眼前的强者踩在脚下。
注7:项羽有一定的谋略意识,但更偏重“猛”,跟刘邦一方比起来,项羽就真只剩下了“猛”。而他又讨厌听别人的意见。在本文设定中,项羽是“认为敢打能打才有价值,只会坐在后方的聒噪军师并没有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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