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9年,褚遂良、韩瑗、柳奭(王皇后的舅父,曾任中书令,王皇后被废后,历贬遂州刺史、荣州刺史、象州刺史)等人陆续被清理完,长孙无忌在朝中的势力基本被架空。与长孙无忌积怨已久的武后一党意识到秋后算账的时刻已经到来。武后一党的头号干将许敬宗率先发难。
发难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诬告谋反。长孙无忌并无反迹,许敬宗便从别处入手,将别人的案子关联到长孙无忌头上。恰好这段时间,有人举报太子洗马韦季方结党营私。许敬宗作为主审官,对韦季方严刑拷打,韦季方不堪忍受,企图自杀,却被救活。许敬宗便拿此事做文章,说韦季方暗中和长孙无忌勾结,意图谋害忠良及皇亲国戚,然后趁机叛变,不料事情败露,这才自杀。
其实,关联他案以实现有效打击这套骚操作,还是从长孙无忌那里学来的。当年长孙无忌审理房遗爱(房玄龄次子)谋反案,把吴王李恪等一大批无辜的人都牵连进来,引得吴王李恪临死前发下毒咒:“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
所以这里,许敬宗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玩了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把戏。
不过长孙无忌势大威重,单靠这套说辞堵住天下人的嘴,还差点火候。于是,高宗和许敬宗展开一番对话,把处置长孙无忌的缘由、利害详细推演一遍。
先是许敬宗向高宗陈述案情。高宗面露惊色:这不可能吧?我的舅父被小人离间,小小的猜忌可能会有,但不至于谋反。(岂有此邪!舅为小人所间,小生疑阻则有之,何至于反!)
许敬宗道:我从头到尾做了深入调查,他的罪状已经暴露,陛下如果还不相信,恐怕不是国家之福。(臣始末推究,反状已露,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
高宗这时眼泪掉下来:我们李家真是不幸。亲戚中总有人叛变。从前,我的姐姐高阳公主和姐夫房遗爱谋反,如今舅舅也谋反了,使我愧对天下子民。如果此事是真的,该怎么办?(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今元舅复然,使朕惭见天下之人。兹事若实,如之何?)
许敬宗又说,房遗爱不过是小儿科,与一女子谋反,能成什么大事?随后一脸严肃地分析了长孙无忌谋反的危害性——其智、其威,震服天下,一旦谋反,将无人能敌。(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窃发,陛下遣谁当之?)
这里暴露了高宗与许敬宗要处置长孙无忌的真实意图。你有没有反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谋反的能力,而且危害极大。这就相当于埋在身边的一颗炸弹,不拔除是不行的。
接下来,许敬宗又举了隋炀帝重用宇文述、宇文化及父子,并与之结为婚姻,最终为被宇文家族所杀的例子,最后大声呼吁:前朝的旧事还未远去,陛下赶快做决定吧!(前事不远,愿陛下速决之!)
于是高宗下令叫许敬宗严加审查。又是一番操作,原本子虚乌有的长孙无忌谋反案最终变得铁证如山。等到下令抓捕长孙无忌时,高宗心头还有最后一道犹豫——即外甥杀舅的道德困境。(舅若果尔,朕决不忍杀之;若果杀之,天下将谓朕何!后世将谓朕何!)
许敬宗真不愧是博古通今,又拈出汉文帝诛杀舅父薄昭这一典故,大意是舅舅并非不可杀,人家汉文帝杀得,陛下你也杀得。汉文帝杀舅,不仅没被骂,反而还获得了大义灭亲的赞誉。而长孙无忌比薄昭恶劣多了,是王莽、司马懿之类的奸雄,不杀的话,反受其害。
高宗觉得许敬宗说的有道理。从始至终,他听的只是许敬宗的一面之词,压根没有提审长孙无忌(上以为然,竟不引问无忌)。单从这点看,要么是高宗糊涂,要么就是高宗才是处置长孙无忌的幕后操控者,他和许敬宗的一问一答,不过是给世人唱了个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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