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

（1）神隐（上）

叶申永看着电脑上一条条跳出来的微信消息，狠狠地敲下鼠标关掉消息框。他皱起眉，点燃了最后一支烟，然后把空盒子揉成一团，暴躁地向垃圾桶扔去，纸团掉在了一边的墙角，他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办公室的烟雾很快弥漫了起来，叶申永鼓起了腮帮，像喝水一样把烟吞下去，然后猛然地咳嗽起来，嘴里鼻子里都夹杂着白烟，好像只要他抽的够多，事情就会自己解决。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扑面而来的烟雾并没有让走进来的人有任何不悦，他对着叶申永笑了一下，拉开椅子就舒服地坐了下来。

“疫情不是早过了吗，还带着口罩干嘛。老子烦着呢，有屁快放，没屁就滚。”叶申永摁灭手中的烟头，滑动鼠标又打开了工作群。

“你这儿比那灾区严重多了。”朱寒天把手搁在桌子上，凑近电脑屏幕，“又出啥事了，我看看。”

叶申永推了他两下，没推开，于是也懒得管他。他起身去打开窗户，白烟像潮水一般涌了出去，他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却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警告你啊，看完就当忘了，就算你曾经是警察，现在也只是个小市民而已。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可是要造成恐慌的。”朱寒天笑嘻嘻地点点头，继续翻看着卷宗。

“也不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居然辞职去做了个造羽毛球拍的。”叶申永嘟囔了一句，打开抽屉，却发现烟已经没了。这让他非常烦躁。看到愉悦地抖着腿看卷宗的朱寒天，他火气顿时又起来了。

“看完没，赶紧滚，老子还要工作。”

“‘神隐’，这个词，有点意思。”朱寒天居然笑了起来，“已经失踪多少人了？”

“在案的就有一百零几个了，估计还要多。”

“第一个‘神隐’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自己不会看呀，好像十三天前吧。”

“嘿嘿，卷宗太厚了懒得看。”朱寒天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想了下，说，“距离失踪到报案大概有两天的时间差，凑个整算他每天‘神隐’十个人好了。十个人，意味着什么呢？”

“管他意味着什么，赶紧破案就好了。失踪的人里还有几个来头不小，上面给的压力大的要死。那个叫什么周凯杰的，就一破砍树的，好像还拿了什么冠军。妈的，一群人叫着他不在损失大了要告我们警局。真几把烦！赶紧走，别打扰老子工作！”

朱寒天仰起头，看着慢悠悠转着的电风扇。过了一会儿，他对叶申永一笑，把一个消息记录转发给了叶申。

“算了，不逗你了。是陈局叫我来的，协助完成这个案件。”

叶申永看着消息记录，渐渐瞪大了眼。

“没错，这次行动我是队长。是你，协助我。”朱寒天特意把最后几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

（2）视频

“所有人的家庭、工作什么的我们早就调查过了，卷宗也都背下来了，但是啥也没发现。队——长，您就不能提出一点建设性意见吗？”叶申永撕下一张张寻人启事，转头一看发现朱寒天还在看手机，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头发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干活你还在这玩手机，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老子现在就给陈局打电话撤了你！”

朱寒天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神隐’总会有目击者。我不是质疑你们警察的办事能力，我是说，有时候网友的力量不容小觑。有了，你看。”

微博热搜的视频里，一个人一边刷手机一边靠着墙根走路。突然他摔倒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绊倒了他，而是他脚底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一个人消失只需要几秒钟。这便是神隐的全部过程，简洁而诡异。

“这犯罪手法，有点厉害啊。”半天，叶申永才憋出一句话来。

“如果能见一次就好了。”朱寒天叹了口气。

“你还嫌事情不够多是吧。”

“中国路人的特点是什么？”

面对朱寒天没来由的一句话，叶申永顿时懵了。朱寒天也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继续说：“那就是只拍视频不帮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一个人神隐的时候有一个人去拉住他会怎么样？是救下来，还是一起神隐？一天神隐的人数会不会因此多一个或者少一个？”

“现在我们还有好多事要调查呢。”朱寒天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

（3）主动权

“我把所有寻人启事张贴的位置都标了点，你看。”朱寒天把一张标着密密麻麻红点的地图展开，“所有的点大致都分布在这一个坐标的周围。这可能是个突破口，我已经把这个信息告诉陈局了，希望他能先派人调查起来。”

电话响起，叶申永看了一眼屏幕，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小永，最近你有没有空，我这边儿又给你找了个姑娘，你赶紧回家来见见人家呀。”朱寒天在一边听到，假装咳嗽掩饰笑意。

“妈，我正工作呐！”叶申永瞪了朱寒天一眼，“我待会有空了再打过来。”他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大龄剩男，长久不归，你可真是人民的好公仆。”朱寒天感叹了一句，可能内心为自己退出了这个光荣的队伍窃喜，“快来看，新的线索出现了。”

新的视频直接被网友顶上了热搜榜首。一个男人可能是心情崩溃了，突然对着天空大喊：“有本事就冲老子来，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而在下一刻，他脚下的地面竟然真的塌陷下去，吞噬了整个人。几秒钟后，地面就完好如初，完全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叶申永看了之后便沉默了，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苦恼地叹了口气。“这下子消息彻底封锁不住了，民众估计马上就要开始恐慌了。”

朱寒天却是笑了起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消除隐患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把问题给解决了。”

叶申永知道自己跟不上这位的思路，于是选择了不插嘴。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指定‘神隐’的办法。”

“这一次，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4）神隐（下）

陈实送走最后一波人，疲惫地坐下来，摘下眼镜用力地揉着眼睛。“神隐”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如果处理不好，他就得下台。上面才不管发生的事情是否超自然，他做不好，人民不满意，座位就得让给别人坐，如果下一个人做不好就继续换。找回“神隐”之人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而把做不到这一点的人换掉就是另一些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坐在什么位置本身就决定了人解决问题的方式。陈实还算幸运，至少他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还可以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朱寒天身上。

他已经知晓了朱寒天的计划，此时他正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我需要十个人，包括我在内，用视频里的方式主动‘神隐’，到‘那个地方’去搜索情报。”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其疯狂的计划，但也确实有一定可行性。若不是当下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或者这些话并非出自于朱寒天之口，陈实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神隐”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直接死去，即使运气好一点存活下来，也无法保证能够把情报传递回来。打个比方，他们生还的机会就好像一粒灰尘要通过十几层过滤网到另一边找到另一颗灰尘，而且还得重新穿过这十几层过滤层把东西带回来。陈实实在是难以说服自己让他们去执行一个可以说是送死的任务。但是对此朱寒天却很有信心。

“虽然看起来成功的几率很小，但是对于正确的选择来说，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

早上五点四十七分，被选中的十人在秘密的林区里等待着。任务并没有准确的开始时间，他们决定在日出时触发“神隐”的条件。

叶申永又点燃了一根烟。朱寒天看着渐亮的天际，有些犹豫地开口。

“就要出发了，你，不给你妈再打个电话？”

叶申永舒服地吐出一口白气，眯着眼看着寒天：“你不也没给她打。”

“我打给她会让她担心。”朱寒天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似是想起了一些令他难过的事情，“叶少，你相信我的计划吗？”

“你的计划什么时候出过问题。”叶申永说完便意识到话说得不对，于是他立刻补了一句，“反正老子作为人民警察，随时做好了光荣牺牲的准备。”说完他觉得更不对了，于是他闭上嘴，转过身去，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谢谢。”背后传来小声的话语。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璀璨的朝霞，当这光芒照耀下来的时候，人们会以为这个世界是天堂。

叶申永扔掉并踩灭手中的烟，深吸一口气，朱寒天深吸一口气，十个人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誓言整齐地响起，映着朝阳，响彻云霄。

“吾等华夏将士，当身先士卒，必不辱命！”

地面上出现了旋涡，十位英雄被引向深渊。

（5）神树

寒天感到他的手被拉住，一个和颜悦色的面孔朝他笑了一笑，带他走进人世间见不到的秘密。一只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下一刻他便进入了梦境。

大概所有迟到的情绪，都有着汹涌的后调。

……准备好，三分钟后任务开始。……

……队长，他们还有武器……

……寒天，快躲开……

……副队中弹了，快救援……

……医生，她是个警察，这会要了她的命的……伤口感染，右腿必须截肢，我已经尽力了……

……寒天，不要自责，你的计划没有问题……

朱寒天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洞。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他的眼和他的耳充斥着烦扰的叫嚣的回忆与幻境，就像他的脑子里被硬塞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令他头痛欲裂。直到他渐渐忘了时间与空间，他感觉黑洞把他给吐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得不可思议，朱寒天睁开眼的时候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他才进入了梦境。所有的东西都像被放大了一样，巴掌大小的蝴蝶，比人还大的树叶，脑袋大小的露珠像是要砸到他身上，还有一棵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参天的大树，寒天上一次见到这样大的树还是在《火影忍者》里。动漫中的神树会吸干人的能量。想到这寒天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他想坐起来探查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全身包裹着藤蔓。他努力伸长脖子，看到了神树之下的景象。

几百个人像他一样被束缚着，锁定在了豆荚一样的树坑中。有的人在笑，有的人皱着眉头，有的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所有人都闭着眼。

朱寒天这时候意识到，这里其实是坟墓。

（6）石像

朱寒天花了很久才用小刀把藤蔓割开，中途他的手腕由于姿势问题抽筋了好几次，这使得他的逃脱工作进行得十分缓慢，也不知道过了一个小时还是几个小时。藤蔓包裹地并不十分紧，甚至在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一些空隙，就好像只是单纯地为了不让醒来的人太轻易地逃走，而不是为了伤害。虽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一点着实令他十分费解。还有为什么前前后后被带到这里来的有几百人，偏偏只有他最先醒来了。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得不自然，但是当下的情形容不得寒天多思考。他已经检查过了通讯设备，全部没有信号，这意味着要从这里把情报带出去，就必须至少让十个人中的某一个人活着出去。他们每个人只带了三天的存粮，时间可谓是刻不容缓。

想到这里，寒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过了这么久，自己也已经耗费了大量体力，他却没有感到一丝饥饿甚至是口渴。他发现此处的空气尤其得浓郁，而且通过呼吸他竟感到了饱足感。照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在地底下，但这里光照充足，神树之上的蓝色与他在地面上所见的天空一模一样，远处山林的间隙，一条条白练横空而下，如同圣洁的造化，碧波万顷的湖仿佛神的一滴，平静得好像千万年不曾改变。朱寒天搜索着脑海中的知识，找到了符合的信息。

传说中的圣地——香巴拉。

朱寒天不知不觉间竟迷失在这仙景之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靠，这什么玩意儿。寒天，你在吗！快来帮一把！”

低俗的话语完美地破坏了此时的气氛，朱寒天顿时有些害怕叶申永的亵渎会激怒这里的主人，降罪于这里的所有人。他立马跑到叶申永旁边示意他闭上嘴，小心地观察着。等了几分钟，一切平静如初，他松了一口气，把叶申永身上的藤蔓割断。两人迅速解救了其余的八名同伴，叶申永还想把其他受困的人也一并释放出来，朱寒天立马阻止了他。

“我们自己都还没摸清这里，放这些平常人出来只会妨碍我们的任务，到时候大家都得栽在这里。”寒天收好刀子，拿出了相机和笔记本开始记录。不过最令他在意的还是那棵神树。一直走到神树底下，他才发现树底下有一个小洞。几人对视一眼，叶申永率先钻了进去。寒天紧随其后。他进去了一半头就顶到了东西，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叶申永堵住了出口。叶申永匆忙挪开，朱寒天终于站直了身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同样怔在了原地。

萤火虫飞舞如同天使的眼眸，映照方圆。七座巨人的石像伟岸地矗立，仿佛亘古的神迹。从它们所呈现出来的典雅的冷酷，精致的残忍和唯美的死寂来看，可能暗示着一个生死攸关的巨大秘密。但朱寒天此时无法思考，他的内心只剩下敬仰与震撼；如果他能思考，他可能会第一时间跪下，虽然自己在这些巨人石像面前已经是如此渺小，但是他仍觉得自己没有站着的权利，在远古的奇迹面前，即使存在也显得多余。寒天的思绪被拉扯回来是因为他的后背被一个硬物顶着了，他想起之前自己一模一样的经历，不免轻笑出来。

“这，不会是奥特曼吧。”人全部进来后，叶申永感叹了一句。

“不能证明不是。但我倾向于不是，这些石像的面孔我看着挺眼熟的，估计是传说中的远古大神。”寒天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左边第二个应该是祝融，右边第一和第四个是波塞冬和颛顼。”他说完这些像是突然恍然大悟，又继续说道：“他们是火神，地震之神和瘟疫之神。”

叶申永思考了几秒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得出的想法让他顿时有些惊惧。

“全球变暖，地震频发，全球疫情。你是想说，这些都是早已被人计划好的吗？”

“你用错了一个词，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干出来的。”

“只有神才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力量。”

寒天又凝视住七座神像，现在他大致明白它们象征着曾经发生的与将要发生的灾难。他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他，使他回想起了小时候闯祸被老师叫家长，爸爸回来之后站在他面前盯住他，一言不发。朱寒天感到全身战栗起来。

“我想，地球发怒了。”

（7）对话（上）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些石像，是古人的预言吗？”叶申永小声问了一句。

朱寒天没有回答，他陷入了沉思。他脑海中的时间回到了他刚刚从树坑中醒来的时候。他割断藤蔓，他起身，他环视四周，叶申永醒来大叫，他捂住叶申永的嘴，他解救出其余九个人，他拍照，他走进树洞。他回想的时候站在高处，往下看着几分钟前的自己，就像一个俯瞰众生的神。当他看到自己走进树洞的时候，他分明有一种感觉，像是有一个柔美的形象正漂浮在自己身边，与她一起看着之前的自己。他下意识回到了现实之中，但是当他抬头看的时候，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就像是刻意让他感觉到的一样。然后他意识到，不光是这个身影，还有这些石像，以及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方式，许多地方都太刻意了。就像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有了想法，但是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于是他只能用哭闹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也许，这些是地球主动想让我们看到的。”朱寒天很自然地认为刚才那个形象就是地球。叶申永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寒天这是在回答他刚才随口问的问题。

“队长，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寒天立刻随着这名队员来到了他们所说的东西前。这是一个纯白色的石板，之所以队员们认为它不同寻常，是因为这块石板过于干净了，相比于这里许多东西的古老甚至腐朽，这块石板就像是刚从包装中拿出来一样。

寒天轻轻触摸着石板，感受着手指表面传来的滑腻舒适的感觉。紧接着他感到了轻微的震动传来。他发现石板上竟然出现了文字。

……人类……你好……

所有的队员看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朱寒天很快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将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对话。

人类与地球的对话。

（8）对话（下）

朱寒天小心地说了一句：“地球，你好。我该怎样与你对话？”

……我……听到……

寒天心中一喜。他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可以告诉我，那些石像是什么吗？”

石板上很快便接连浮现出字迹。

……人类……伤害……我也……伤害……

每个字都呈现得很大，以至于一块石板上一次只能出现两个字。而且句子毫无语法可言，只能从简单的逻辑中判断出地球表达的意思。但是寒天很快意识到，他们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人，如果说地球是在这之后，通过他们简短的对话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推演出中文的整个语言体系，这种恐怖的学习能力恐怕连当今最强大的计算机也无法做到。

“为什么你要把人们都抓到这里来？”

……他们……伤害……厉害……

叶申永这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们的职业都是些伐木、采矿、开山的，都是些对环境破坏巨大的工作。”

朱寒天终于理清了整个事件的历程。人类大肆破坏地球，香巴拉中地球的意识体就近以“神隐”的方式将这些人们限制住，警醒人类；同时它给了人类一个选择，让那些真诚善良的人可以主动来到这里，与它进行对话。寒天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地球会将他们放回去，把它所希望的传达给每一个人，结束“伤害”与“神隐”的恶性循环。于是他说道：

“我们人类确实做了许多错事，等我们出去以后一定会告诫所有人。可以告诉我，出口在哪里吗？”

朱寒天此时有些紧张，但地球很快做出了反应。神树内部某一处密密麻麻的藤蔓渐渐被一股力量拨开，出现了一个洞口。在场的人心中大喜。简单商议了一下，出于地球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他们决定先把情报带回去，之后再计划解救被困的几百人。

寒天朝着七座石像深深鞠了一躬。平心而论，地球已经给了人类很多次机会，只不过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不过是气温上升了一度，地震与海啸离我是那么遥远，只要小心，可怕的传染病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神隐”降临，这一刻，人类的命运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人们最终是要自食其果。

好在，改变的时刻到了。

十名队员快速清点了一下装备并确认了情报的完整性，向洞口走去。而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地面与天空都剧烈震荡起来，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寒天一时无法弄清状况，此时他一直塞在耳中的通讯器竟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寒天……听……我们……爆……马上救……”

朱寒天突然想起来之前他把自己猜测的坐标告诉了陈实。在香巴拉他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所以此时可能已经过了几天甚至一个月了。按现在的情况分析，大概是外界用了暴力手段要将他们强行就出来。刚才的那句话想说的应该是：

“寒天，听得到吗，我们已经获取了你们的坐标，现在已经开始爆破，马上救你们出来！”

刚打开的出口迅速关闭了，朱寒天立刻带着队员准备从进来的小洞离开。经过那个石板的时候他发现上面一笔一划地浮现出两个字。

……人……类……

那是地球的震怒。朱寒天的大脑一片空白。

（9）末日

时间稍微回拨一些。

“局长，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

陈实取下嘴里的烟，向那个人点点头。寒天他们“神隐”之后，他率人在寒天确定的坐标周围仔细搜索，很快便探测到了强烈的生命迹象。接下来他们度过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期间他们一直筹备着营救计划。现在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考虑到十人携带的食物只有三天的分量，他们不得不采取一些直接的手段——爆破。

“局长，确定要这么做吗？”

陈实点点头。不知为何他感到一些不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决断。这些都是他的手下，他不可能说牺牲就牺牲了，何况寒天早已脱离了警局，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帮忙的。爆破开始后，他便一直朝着对讲机重复着呼叫，希望能与寒天他们取得联系。

寒天钻出洞的时候看到天空都在塌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岩石落下之后，空缺的地方照进了光束，那是外面的阳光。他向通讯器里狂吼着让外面的人赶紧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但是好像因为爆破的关系，信号越来越差。

他气急败坏地拍打着半死不活的通讯器，没发现头顶上的落石，但是后出来的叶申永敏锐地捕捉到了危险，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一脚踹开了寒天，自己因为反作用力弹了回去。寒天飞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叶申永在几秒中内就被落石埋住了，再没有生还的可能。他感觉此时此景是那么令他熟悉，那一次也是一样，他的副队为了他这个不中用的队长牺牲了自己。寒天怒吼出声，悲恸反而让他重新找回了清醒的大脑，现在他必须发挥作用，至少要把剩下的队员和情报带出去。下一刻，他便有了对策。九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刚才的树坑，躺进里面。巨石无法砸入这些狭小的凹陷。八名队员暂时已经安全，寒天内心痛苦万分，冒起了出去自杀的想法。一块碎石落下，寒天默默坐起身来。正当此时，周围的藤蔓快速护住了他的头顶，同时把他压回去。这一举动让他感觉不到一丝地球的愤怒，反倒像是担忧。该怎样去形容呢？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惹怒了母亲，要离家出走，母亲说好你走吧，但是当她抱着胳膊站一会儿后，她又会去全天下寻找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寒天感到一阵暖洋洋的气息涌来，他不自觉地睡去。

（10）孩子

营救计划执行后四小时，九名任务执行者被率先救出，健康状态良好但处于昏迷之中。其余“神隐”者的营救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寒天在救出后一小时便恢复了意识，他立刻拿出情报并让人去确认叶申永是否生还。陈实听完寒天的描述后只觉得冷汗直冒，立刻拆除了二轮爆破的所有设置。叶申永很快便被救出，在天崩地裂中他奇迹般生还，只有寒天知道是地球保护了他。九小时后，所有“神隐”者被全部救出，无人受伤。

陈实给参与行动的人都放了一个长假，自己马上又投身于爆破的善后工作中，寒天也再度离开了警局。

寒天一行人的主动“神隐”任务的全过程被完全公开，顿时引起了世界轰动，保护环境一时掀起了热潮，之前“神隐”的那些人悄悄地退出了自己之前的工作，成立了一个“神隐会”，几年后便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环境保护组织。由于对资源的开采量骤减，很多商品一时间供不应求，但是这一次人们表示了全面的理解；另一方面，绿色产品迎来了它们的曙光。

一个孩子小时候只会向母亲索取，甚至有时深深伤害了她，但当他长大后，会后悔于那些伤与痛，然后用自己的臂膀挡在母亲前。守护永远是双向的，只不过有先后而已。“神隐”终于帮助人类迈入了成年。

寒天离开之前提醒陈实，有的好奇心是邪恶的，总有一些人在知晓地球有灵智之后会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必须做好准备。偌大的江海里，暗流总与明流并存。

太阳缓缓下落，带着金黄色的仪式感，裹走一个迷茫的人所有的遗憾。清冷的风吹起，带来海水咸湿的气息，让两个闲适的人仿佛饮着浊酒。

“话说回来，没想到我竟然和一个男人在沙滩上晒了一天太阳，真是见鬼。”叶申永吸溜完最后一口饮料，坐起身来扭扭肩膀，发出“咔嗒”的声音。

“你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是啊，石头就要砸到我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藤蔓，不然小命就交代在哪里了。”

叶申永的电话此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眼里盈着笑。

“喂，妈……哎对我明天回来……呃，那姑娘就算了吧……”

朱寒天在一边偷着乐，心中想起的却是一个女孩的形象，她坐在轮椅上，但全身都是光。寒天琢磨着带点什么礼物回去。叶申永挂了电话，拿起杯子咬住吸管掩饰尴尬，却想起来自己刚刚才把饮料喝完，于是只能没好气地看着寒天。

朱寒天又享受地眯起眼。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拍拍叶申永。

“我的新型纳米球拍马上就上市了，要不要预订？给你个优惠价！”

“你可一边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