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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您可一定得救救我的儿子。”手术室外传来女人那焦急惶恐的声音。这已经是他无数次听到类似的话语了。他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护士们说, “你们去提醒一下她,不要在手术室外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她儿子的手术进程。”旁边的护士匆匆推门而去,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工具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主任,手术随时可以开始。”
我是五年前来到这家医院的,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听闻沈医生的大名,他是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患者的锦旗足以挂满办公室的墙壁。各种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是迎刃而解,仿佛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我是五年前来到这家医院的,刚到医院,就被院长安排在沈医生的手下帮忙,来的时候院长对我说, “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来我们医院,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你就先跟着沈医生好好学,他是我们这最好的外科医生,保准能学到你想要的。”最好的外科医生?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时沈医生总是冷冷的,我初来咋到,就负责在他做手术时观摩,顺便打打下手,递递工具。能每天在这样一位名医手术时就近旁观,或是是很多医生的一生所求,我仔细的观察着沈医生的一举一动,他的动作,神态,姿势,我尽皆刻进脑海。
沈医生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修长,稳健,能够以最精妙的手法切开最细小的血管,缝合最严重的伤口。他脸上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神情,即便是手术过程中意外的大出血,也不能让他产生半分波动,总是能迅速地做出最佳处理,我不知道沈医生是如何保持平静的,每当我问起,他也只是说习惯了就好。
得益于这高超的医术,送到沈医生手上的总是些疑难杂症,越是高风险的手术,沈医生越喜欢做。我问过沈医生为什么愿意去接手这些旁人避之不及的手术。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用力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他们不敢接,我敢,所以我才是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我不明白理由,沈医生说话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跟了沈医生两年,我也能渐渐自己负责一些简单的小手术了,这些手术相比起沈医生那些,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项,但我还是出了错,那是一次意外,我在手术中不小心切开了一条重要的血管,导致患者大出血。大量流淌的鲜血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慌了神,眼中被无尽的血色填满,作为医生的那些知识也被埋没在鲜血之下。万幸的是沈医生作为我的老师在侧旁观,他迅速起身拿起工具,接替了我的工作,给患者进行缝合止血,血液溅在了沈医生脸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沈医生那沾染鲜血的口罩猛地凹陷下去,似乎在享受这些血液的气息。
手术过程中出了这样的事故,免不了被医院问责,院长把我叫去谈话,质问我为什么在手术过程中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为什么在失误后愣在原地,没有及时进行处理?我被训的面红耳赤,愣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多亏了沈医生及时为我解围,不愧是我们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 “院长您消消气,他还是个新人,手术中犯些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这不还有我在嘛,他已经学得很快了,相信再多积累些经验,就能独当一面了。”我看着沈医生白皙的面庞,愣了愣神,那肯定是错觉,我心里想到。
沈医生突然生病了,医院查不出病因,但他告诉我他生病了,他开始在病人来问诊时不加详细分析便做出手术通知,开始在手术过程中拿血库的血包伪装成大出血,总是将那些普通的病症包装成严重的问题,好像作为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普通的病症只会拉低他的水准。
我很担心沈医生的状态,但我也生病了,病因不明,病症不明,我只知道我自我隔离在家中度过了好几个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拉上窗帘,避免任何的光线进入,我害怕光亮,害怕声音,房门反锁,把自己关在这样一个无光无声的环境里,仿佛失去了五感,失去了时间。再次回到医院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医院没什么变化,大家依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忙碌碌,我发现沈医生不见了,院长只是告诉我他请了长假,请假的时候希望我能来接替他的工作,不见便不见吧,兴许只是病情加重了和我一样在家养病罢了。我是沈医生的亲传弟子,在沈医生不在的日子里,我就是最好的外科医生。我很是熟稔地接手了沈医生的工作,我再也没犯过当初的错误,医术精湛,药到病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许多患者眼里,我甚至做的比沈医生更好。
我学到了沈医生的一切,学到了稳健的双手,学到了丰富的经验,学到了平稳的心境。这一切的一切也让我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手术对我来说从负担变为了享受。我喜欢手术的感觉,喜欢肌肉在我的刀下撕裂,喜欢用针线将那些断裂的血管缝合,喜欢那带着清香的新鲜血液。
很快,我成了医院的台柱子,我就是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我享受这种氛围,享受患者们亲口说出的句句感谢和亲自送来的面面锦旗。我接到的手术越来越多,难度也越来越大,患者们纷纷指定要我来进行手术,消耗过大的我食量也变得越来越大,每次下班回家点外卖的时候,我总需要点两人份,毕竟白天的手术,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精力,没这些能量的补充,我恐怕迟早会累倒在手术台上。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赚的也越来越多,我搬进了新房子,换了个新环境,还在屋内搭了一个手术室,手术台上是我用来练习的人体模型。我喜欢在家练习手术,没有旁人的干扰,能够全神贯注地用锋利的手术刀沿着线条切开那些肌肉纤维细细观察,用针线和镊子理清那些血管的走向,再耐心仔细地缝合。我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只为了在手术台上无愧于最好的外科医生之名。
今天终于见到了沈医生,他可算是回来了,都过去多久了?我也记不清。沈医生回来了,那今天的手术,就让沈医生负责吧,我也难得偷闲一天,更想趁此机会看看这些日子过去,我和沈医生的水平究竟孰优孰劣。沈医生代替我走上了手术台,变成了我在旁边观察,这种反转让我感觉很奇妙。许久不见,沈医生的医术还是那么精湛,手指平稳有利,落刀精准娴熟。手术过程一气呵成,和我一模一样,不,是我和沈医生一样。我已经学到了沈医生的一切,学到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的一切。
手术结束后我想请沈医生吃顿饭,感谢他兢兢业业的教导,是他成就了今天的我。但沈医生推脱晚上已经有约,希望和我下次有时间再定。
但第二天,沈医生消失了,看起来这个下次怕是遥遥无期了。沈医生再也没有出现。手术,手术,我伴着手术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办公室也放不下这些锦旗了,我把它们带回家挂在墙上,鲜红的锦旗在雪白的墙上飘动,像是满墙淋漓的血。
这天大早,医院收到急救电话,有一位病人需要我紧急手术,病人疑似遭到虐待,身上布满伤痕,可能体内有大出血,需要我紧急手术治疗。很快,病人被送到了手术台上。无影灯调整完毕,灯下患者的伤口清晰可见。作为藤川最好的外科医生,我惊讶地发现这些伤口似乎是被锋利的利器小心地切开,避开了重要的血管和组织,随后又进行了良好的缝合和治疗,手段高明,哪怕与我相比也未曾逊色分毫。我有也慌张,也许这些伤口的作者才是藤川最好的外科医生?
手术开始了,我压下起伏的心绪,这是沈医生教我的。我用手术刀轻轻抵在患者的胸膛,缓缓地下压,鲜红的血珠便从伤口中渗出,我的表情冷漠,感谢沈医生的教导。我切开这一条条肌肉纤维,打开患者的胸腔,拿过针线和镊子,去缝合胸腔内那些细小的血管。动作熟练利落,仿佛经过成百上千次的排练。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我有些渴了,便接了点水喝,这水格外好喝,甘冽可口,带着清香。
突然,患者又开始大出血了,我没有找到原因,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手术室外亮起的大字逐渐熄灭,我让护士去通知门外的女人这一不幸的消息,很快,门外传来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经久之后又变成了低声的啜泣。我斜倚在手术台上,百思不得其解大出血的原因。这是我第一个死在手术台上的患者,想必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我被院长叫到了办公室,好久没来院长室了,墙上居然也挂满了锦旗,鲜红如血的锦旗。院长安慰我说已经尽力了,这起事故不是我的过错,沈医生已经走了,以后医院还得指望着我,希望我能尽快振作起来,从手术失败的阴影里走出……
我下班回家,今天这次医疗事故没有被我放在心上,波澜不惊才能做好手术,这是沈医生教给我的。手术室里的人体模型不见了,也许是过于破旧被我出门时丢掉了吧。我有些乏了,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叮铃铃,叮铃铃……”我的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是沈医生的声音,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迷迷糊糊的答应着,从手术台上起身,关掉无影灯,来到浴室简单的冲洗一下便准备赴约。
我是沈医生,藤川市最好的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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