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第十七章 岌岌可危

围猎:第十七章 岌岌可危

第一次听到柳如烟骂这么粗俗的话，第一次听她说出对生活的真实感受。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带给柳如烟的生活之重，从未想过她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我一直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分担，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感恩之类的话，更别说因为心存愧疚放手给她重新选择的生活机会。我一直牢牢地抓着她，把她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并且一直自我催眠地认为，我和柳如烟的婚姻是用爱情之石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城堡，可以让我终身依靠，而不是用责任搭建的庇护所，也有岌岌可危的时候。

尽管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我并不怪柳如烟。而是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得可以，并且有些鄙视自己。

我想对柳如烟补上我歉意和感谢，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柳如烟用长久的沉默平息了自己的激动情绪。当她再次开口时，已跳出了当事人的角色，用一种旁观智者的语气说：

"顾小杰，你别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活得有多么多么的不易，人来到这世界，不是还债，就是修行，好过的日子只会留给死人，只要还在喘气，折腾受累的日子就不会消停。"

撂下这些话，柳如烟下了车。

清晨的太阳已跳出了阻截它的地平线，胜利的笑脸上放射着万道光芒。它耀武扬威地悬在那里，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发射着它的热力，让兴城的清晨也如架烤在炭火上一样。

我知道柳如烟已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了。但比起跟我呆在一起的难受，我想她更愿意拖着她疲倦至极的身子去承受那份闷热得要人命的煎熬。

我坐在车里，怔怔地望着干瘦得如剪影一般的柳如烟渐行渐远的背影，有点为这个女人感到不值。既然早已不堪重负，为什么要坚持，而不是放弃？

"为什么要坚持，而不是放弃？“

我在反复唠念着这个问题时，答案似乎在渐渐地浮出水面。就如我们读到一句生涩难懂的文言文，初读时不知所云，在反反复复的复读过程中，联系着前和后语，我们也就渐渐地领会了它的意思。

柳如烟在我跟她提出结婚时，问我是否真的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跟她过一辈子，要不要再给点时间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她说要么不结，结了就是一辈。

在一次谈到父母婚姻时，她说她没有哥哥姐姐们那样恨父亲。不是因为父亲对她格外宠爱有加。而是她觉得，在父母婚姻的这场悲剧里，母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说母亲虽然辛苦一生，付出一切。但她是个缺乏耐心，没有隐忍和包容之心的人。这性格总是让她处于焦作的状态，让她每天没完没了的唠叨责怨，让她的身边所有的人都跟着她不开心，每天都如生活在乌云遮日的阴晦里，那种不见天日，乌云压顶的压抑是惹怒父亲的原因。她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她不想重蹈父母的婚姻，不想自己活得像母亲。所以，她一直在用行动纠正她母亲的错误，就算我十年荒芜的人生压得她想死的心都有时，她也选择隐忍，坚持。

"这个傻女人，她完全不用这样，不用这样用别人的不幸压制惩罚自己。"

但如果她中途放弃了我，我一定还走在荒芜的人生路上，直到无望致死。

柳如烟走了一段路后，停歇了下来，坐在路边的花坛边，弓腰蜷缩在那里，像一只流浪了太久太久疲倦至极却又无处安身的猫。

我想她大概是半步也挪不动了，担心她就这样坐下去会不会中暑，担心她会不会就那样蜷缩而死。

我问自己，如果她真的就那样死掉了，我该怎么办？儿子该怎么办？没有她陪伴的人生，我的人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想大概会从此沦为茫茫荒漠里的孤行者，就是儿子，恐怕也没法带给我走出那片荒漠的希望。

我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第一次那么害怕这个女人会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启动车子，心想不管柳如烟怎么憎恨怎么厌恶怎么拒绝我，这次，我一定要强行把她抱上车，带她回家休息。

但是XX的，运气这个东西还真不是什么迷信的事。霉运来了，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而且往往是让你措手不及。

就在我开车驶向不远处的柳如烟时，一辆车风驰电掣般地越过我的车，戛然而止地停在柳如烟的面前，用它那刺穿耳膜的刹车声高调张扬地提示我，是它，就是它，上次以同样暴力的方式出现在柳如烟面前的那辆黑色奔驰。

一次的出现可能是巧合。二次的出现就是人为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并且，这车第一次出现时，我就嗅出了不好的感觉，对它有种天生的反感。就象我初中刚入学时，对班上的那位漂亮的女同学有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仇恨一样。三年的同窗证明了我对她的第一感觉是对的。她在学习上总想越过我。为了争得正班长的职位，她当面背面地当着同学和老师的面指责我的失职。不过，她初中三年的努力最终还是没有把我击败。我在上次跟柳如烟言和后，旁敲侧击地问过柳如烟这辆黑色奔驰车的来头，柳如烟闪烁其词地说敷衍了我一句，说就是一公司同事，再无它话。

我对我的第一感觉是信任的，对柳如烟的话是怀疑的。只因为一直有麻烦事缠身，让我没有闲情和精力去追究。

柳如烟这次没有被那暴力的家伙吓到。她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冲着车里的人笑了笑，打开车门上车了。

柳如烟的那一笑灿若夏花。让我马上忘了自己的卑鄙和对她的愧疚。脑袋里随之蹦出的诸如陈花重放、枯木逢春等等这些XX的词语驱逐着我，让赶紧开车追上去看看那辆黑色奔驰车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