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见到苏联时,简直认不出来是他了。
现在,他胡子刮了,衣服也整洁了,宽大黝黑的脸庞,始终带着一种喜悦。他的声音深沉洪亮:
“噢,大夫。我本来想给你送面锦旗,上面的字也想好了,三十年阳萎,一朝治愈。但我,还是想给你点有意义的。你看——”
他把一个旧军用包放在桌子上,上面的红五星依稀可见。他坐下,犹豫了一会,又站起身,看着军包的背带慢慢地倒下,哆嗦着手打开拉链,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封着的包裹,一层层的伸开。
我吃了一惊,原来是个耳朵,人的左耳朵!耳朵稍稍干枯,一点没有腐烂,耳垂挺长,带一个耳眼,曾经肯定有一个漂亮的大耳环。
苏联看着我,带着苦笑,他开始讲述这个耳朵的由来:
这耳朵,是个女人的,你看,上面还带一缕头发呢。
那是1984年7月12日,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是12团的一个司机,负责运炮弹。炮火刚刚停止,我和班长一起,我开着车往回走。这班长是个老滑头,一路上不停地讲黄色笑话,他说回家后有二个女人等着他,一个乳房大,另一个下边大,他不知道要哪一个好。
一路上颠簸的很。到处是弹坑、死人,燃烧的灰烬,哭泣的河流,时不时有枪声传来。
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回营地。这里叫清水口子,整个昨晚上,全是炮弹。现在寂静的要死。
突然,前面有一处烟火,在不停地晃动。班长拿出枪对准。
看清了,一头死去的水牛,还带着火,传来一阵烤肉香味。
“你下去弄点。”班长推了推我,他的狐狸眼睛瞅着远处的一块乌云。
我不情愿地熄了火,下车,一步步地走过去。
跃过一条水渠,在半截橡树下,没有牛,却看到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她的头颅在燃烧,扎煞着胳膊,上半身裸露,两个奶子张开。
我的心跳起来。回头望望,班长好像点了一只烟,他在等着吃牛肉呢。一片薄薄的黑云斜压过来。
“让你吃,吃牛耳朵……”我掏出刀子,蹲下,去扯那女人的耳朵,胳膊蹭了一下她的乳房,柔软细腻、有弹性。
我开始割。她头上燃着火,耳朵发热,我把烧焦的那块头皮也带上,惦了掂。一股说不出的气息逼过来。
一声沉闷的呼啸,轰地火光冲天。我回过头,我开的那辆军车,中了炸弹,大片的碎屑落在我身边,我倒下去,只觉一片漆黑,我的裤裆里全湿了。
怎么回到团队我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我睁开眼,一股地瓜窖里发霉的苦味,我一伸手,还攥着那个耳朵。
后来我转业回来,开过车,当过教练,经商,破产后又看大门,捡破烂。有一件东西始终陪伴着我,就是阳萎。所以,三十五年来我单身,不找老婆,找了也没用。
上星期,我吃了你给我开的药,好了。我联系上了班长的二个老婆,她们都没结婚。这个耳朵,不要了,就送给你。
苏联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把那个苍白的耳朵直立起来,摆弄着,上面连着头皮的地方,有一根很细的头发,微微卷曲,发稍呈褐色,越来越细,一直延伸到虚无缥缈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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