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还不会走路,他的母亲因病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后来,父亲是吃养母(亦是他的亲叔母)的奶长大成人的。
父亲自然称养母为娘,我们也一直叫她奶奶——她当之无愧为我们的祖母,若不是父亲提起自己的身世,我们从来不会怀疑过奶奶这一身份。如果没有奶奶对父亲视若己出,也不会有我们今天一家人越来越好的光景。
2008那年,兄长刚大学毕业就在县城找到了工作,为了给哥哥提供方便,父亲很快就在县城买下一套二手房,由此想着一家人搬到县城住下,照顾好哥哥的起居饮食。奶奶毕竟年事已高,父亲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安顿老人,于是留母亲在家照顾着九旬老太太。
当年,奶奶在大雪中走的。她讲卫生,不允许母亲提便盆到她房里去,无论天多冷,宁可不开灯也要摸黑到屋外厕所去解手。结果就在那天雪夜里,她栽进了厨房的木盆里,就再也爬不起来。当母亲听到奶奶呻吟赶到的时候,老人已经被冻僵了,不停地喊“冷”,无论盖上多厚的被子也都救不回来了……
每当想起奶奶的离开,我的内心是很不好受的。如果不是在条件恶劣的农村,如果母亲的卧室离奶奶近一些……或许她还可以多活几年,又或许奶奶走的不是那么悽惨。
每次奶奶大病时,她都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不让他走,生怕没人陪她走完最后一程。结果,那年冰灾,到处封路,远在县城的父亲还是没办法及时赶到。听到噩耗的时候,六十岁的老父亲把办奶奶后事的烟挑在肩上,在冰天雪地中超山路徒步走了60多里才到的老家。而腿脚残疾的哥哥没有回去,远在凯里的我沒车回去,外出打工的姐姐没办法回去——最终只有母亲看着奶奶遗憾地走完一生。
回想奶奶这一生,既苦又不值得。小时候她母亲早逝,家境贫寒,她和弟弟相依为命,一起走村串寨讨过饭……一提起那段往事,她就不免老泪纵横。
她很少对别人抱怨,总是默默奉献着。记忆里,她70岁还偷偷跑去山上砍柴。平常在家也不闲着,烧饭、喂猪……并且从来不麻烦农忙的母亲给她洗衣服——为的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母亲减轻负担。
小时候,我们随父亲去镇上(那时候叫“区”)读书,奶奶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忘让父亲带来给我们吃。就算去山上摘到野果子,她也细心地用大树叶(芭蕉叶)包好带给我们,从来不舍得一个人独享。
平时放假在家。奶奶在厨房捣腾着,像变戏法一样,一会掏出个烤玉米,一会儿捧着一堆烤红薯、烤洋芋来给我们解馋,一会儿又往紧盯着她切菜的我嘴里塞两片黄瓜。
小时候跟奶奶可紧了。我跟她一起去地里干活,一般都是奶奶做事,我坐在一旁看。她怕我无聊,又怕我饿着渴着,一会儿捉蚱蜢给我玩儿,一会儿爬树给我摘李子吃,一会儿引我去小泉眼儿边捧山泉水给我喝……碰到下雨时,她会找来一个塑料袋套在我头上挡雨,她却还淋着细雨在锄地。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15年。所有温暖的画面不会随着时间消失,我将这一个个暖暖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只可惜她老人家却没有办法留下来,陪我们享受这人世间的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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