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 灵魂 (43)

[乡土] 灵魂 (43)

第四十三章 瞧这一家子

送火，这是最后一晚。
槐柳村里，凡是有人去世后，死者的后代必须送火，为逝者照亮前行的路。这送火的人，必须是儿子，至于闺女，那是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不属于这家人了。

刘晓雯设有信奉这种话，一切都是约定俗成，人可以改掉它。每一傍晚，她都和刘晓天去送火。

也明知道送火这习俗是迷信，但是，他们还是虔诚的去做。从亲情上讲，他们又希望这习俗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最后一晚了。
姐弟俩个并肩向前走着，刘晓天提着装满麦桔的塑料口袋，刘晓雯提的包里，有沈桂芳在世穿过的最后两件衣服。今天晚上要把这金条(涟水习俗，烧纸钱时，用麦桔杆引火，说它是金条)与她最爱穿的两件衣服送给她。

西天的太阳还没有红脸，阳光已失去了热量。光钱穿过树档间，把姐弟的身影推倒在路上。稀落的行人从他们走边走过，有骑自行车的把车铃摇得直响。凉风习习吹来，拂起刘晓雯那略显零乱的额发。

她默默地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太阳的余晖里，弟弟那白皙的脸巴上，胡须一绺，难掩精神颓唐。那浓眉，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高高的鼻梁，敦厚的嘴唇。她不用看，也明白在她的脑海里，是一个充满男人味的美男子。妈妈在世时，不管多累多苦，多烦多恼，一见到他，就精神满满，希望满满。她这个当姐何止一次，听母亲对她讲过这种话啊。如今妈妈走了，好象妈妈的责任又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用手拿去他头发上的一根麦穰草，大概是刚才在草堆旁扯草时，不慎粘上去的。弟弟看看姐姐，感激地笑了笑。

姐，众望爹说，今晚就送到这闸边就行了。

那就在这岔口烧吧，刘晓雯轻轻放下手中口袋，从旁边的树上扯下两根鲜树枝条，留烧火时用。

在这岔路口，相对平坦的地方，姐弟俩个点燃了麦桔杆，然后把那两件衣服放入火中。

我妈，我与弟弟又来给你送火了，希望你趁着这光亮，走完到达那边的最后一段路。希望你在那边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妈咪，听说那边全是幸福，没有苦难。倘直如此，也不枉这世的遗憾了。

我们的日子刚刚有点起色，可是老天有眼无珠，非要让您没有命过。也罢，一年四节，我们按时按期给你送钱，送寒衣。在这世省吃俭用，到那边，你就不要再省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千万不要再像这世，整天放不下这个，担心那个的。你就安心去享福吧!

没有什么再让你担心的了。弟弟，你是一万个放心的，有小红在他跟前，你说你一点也不担心。小红的确是我们家福星，今天早晨，两个妹妹上学，小红又把零用钱给两人了。她俩说不要，小红讲用不着就放身上，以防一时急需。你听听，我这弟媳妇真是百里挑一，也是我弟弟烧高香，烧到香炉里去了。不仅你放心弟弟，我也一万个放心呢。

刘晓雯在火堆边不停地祷告。她又想到她爸了，但是她住了囗。她知道老公俩的情况，作儿女的也无权干涉，而她们的母亲也肯定不想听她提到他。儿女的可以原谅甚至体谅父亲，在父子父女问题上，但他们无权强迫母亲去这样做，她对他是伤透了心。人家营生能力差，但是在感情上还晓得彼此照应，然而刘舜成是一样不赚。用沈桂芳的话来说，就是一点想头都没留给人。

太阳终于要落山了。姐弟俩在还燃烧的火堆旁，双双跪倒在地，深深地叩了四个头。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火还在他俩身后燃烧，而她俩离火堆越来越远，二人到了门口，回头一望，那里还有亮光，那是衣物吧，还没有烧烬。

吃晚饭吧!
谢红对姐弟俩说:小明，去喊爹去。

爹在那呢?

门旁呢，刚才还在院中的，谢红端来大半盒水，往盆架上一放:老爹这习惯真不好，吃饭时还不回来，要人喊。也不怪老奶来气哎!

老习惯了，刘晓雯说:我要说说他。谁没有事呢。饭弄吃着，还要人喊。

小明子，回来，爹在屋里，没走哎!
不知什么时候，刘舜成就到了院中，洗脸的刘晓雯还没在意呢。还没出院门的小家伙又掉头回来了。

刘晓雯家里人今天上午也走了。门市已关门多天了，所以男人先回去开门，况且小孩子还要上学呢。刘晓雯诀定留两天，帮父亲折折洗洗，拾道拾道。谢红平日里做的够多了。自已也不能一点姿态也没有。

饭间，照例是给父亲又讲一遍自已要学会照顾好自已的。小红他们也有事，不要你帮做，但你得自已让人放心才是。这几句话，刘晓雯没少重复。

刘舜成也照单全收。无非是行呢，行呢的话。他在心里也确实这样耍求自已的。两个小孩是不讲究，可也不能就此就不自觉了。老伴一辈子恨恨地走了，自已再也不能让两个小的寒心了。

弟弟哎，晓雯又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听说你要去选什么村干部，千万不能去选，去当。

干部，不许去做，刘舜成情绪瞬间躁动起来
从今以后，凡我后人，不许踏入政治一步。我们这类人，不适宜做干部。他情绪激动不说，手也颤抖起来。

刘晓雯看看谢红，两人四目相对，满是诧异，她们又都望望刘晓天。刘晓天眉头紧锁。他倒并不惊讶父亲的话。他感到奇怪的是父亲的手为什么突然抖了起来，脸也似乎变了形。就说了两句话，按下去光是张嘴，却设有了声音。

这是一种积压多年的情绪，一时间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这口太小，那里能够一下子，容许万语千言通过呢。所以他双手额抖他不能控制自已的情绪了。

我们不适合官道……如此激动的人，一辈子都是反面教材的人，下面还能喊出什么心声呢，且看下回分解。

(未完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