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今天是惊蛰，窗外是不绝的细水与凉风，被洇湿的玻璃像无奈叹了口气般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雨雾。
一切的事物都似乎已然停止了运动的本能，犹若是音乐厅中礼仪练达的绅士们，静坐着欣赏自然带来的画作。
万物谨慎且细心地汲取着天宇落下的晶莹甘霖，小孩子模样地贪婪又羞涩不敢出声。惊蛰，就这样悄然滋润着一切。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整个房间的光线只源于那小小的玻璃窗口，书桌是摆放在窗边的，微弱且澄亮的明光好似十分疲累般懒散散地越过我的左手，趴到在木质的书架上。
落雨渐大，水雾颤动，泫丛缀连着整片雨景，光影亦不住摇曳起来。
许是这湿哒哒的气候缘由，持笔的右臂亦觉得酸累了起来，明明并没有写多少东西。
将手肘微微立起，贴着略微温热的颈脖，那股名之为慵惰的情感如同深山幽寂处河泉潺潺溢出的流水，不住占据着逐渐朦胧起来的大脑。
透过淡绿色琉璃，縻集的雨水笼罩着整个房子的雨幕般顺滑，恬静地环绕着整个世界，不时催促雨天精灵奏响春日的乐章。
我记得小时候远亲的叔父在这个时节造访住宅，烟斗的雾凝至今印象尤甚。他对我说：
“惊蛰嘛……那应是百花盛开，生机盎然的节气呀。你呢，也得精气起来才是。”
是以，惊蛰于我来说总是一个殊有纪念意义的时分。
我总选择在雨天书写心绪，亦容易在阵雨中迷失现实，甚或眼皮都逐渐变得不愿意工作，罢工时的嘟囔着。
“我该喝杯咖啡了。”
只要是雨天，这句话就像是被安排好的程序般必然会在其间出现。
拉开那被雨水催眠得几近陷入春眠的玻璃窗，奔涌而入的空气是那样信丽醉人，极致清澈，润泽万物。
远处的村舍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云层不住游动，于此间抹上了雅致的气息。
涟漪微兴，水波欢悦，继而绿柳垂枝，花簇水凝，久违的落雨随之而来的轻柔耳语，不知不觉挑逗起了万物的生机。
淙淙的流水从邻家的屋檐上不住奔涌坠落，蒙蒙的细雨不时飘落在我的双颊，甚或黏在下巴处不愿离开。
“落雨和风声淅飒，卷帘远望，轻雷一夕坠春画。”
滴沥声仍旧回响着，在这协调的轻音乐间，磨豆机的嘈杂声成了不速之客，奋力与这细柔轻音对抗着。
玻璃窗又一度被斑斑点点的小水珠给沾满，胖乎乎的热水壶亦开始嘟嘟作响。不知不觉间，一股繁杂诱人的芳香逐渐占据了原有的清新与空灵。
如若有人光顾这世界角隅一处的小房间，必然会为这缠绵的咖啡豆香所折服，继而指摘主人的自私。
象牙白色的陶瓷滤杯上，滤纸承载着粉末状的棕黑色固体，等待着沸水的到来。
户外的雨声嗒嗒地拍在街边的道路上，从咖啡粉中一跃而起的精灵们伴随白雾飘荡，在一片漆黑中，虽迷失方向，亦不忘散发芬芳。
滤纸的尾部一点点的滤落浓烈的黑咖啡，一点又一点溅起的水滴悬挂在透明的杯壁上，又以华丽的曲线汇入这一水犹若黑郁金香高贵的液面中，似江涌动，终趋寂然。
惊蛰的魔力似乎是真的，即或只是在房间中感知着咖啡香气游走的片刻，精神亦不觉振奋了些许。
许是咖啡因的作用吧，可我更愿意相信，是惊蛰的馈赠，才使得这香气这般浓郁，犹若游走在花季满园争艳的猩红玫瑰花中，仅是闭上双眼，香气萦绕，使人忘返，甚于天园。
当你喝下第一口咖啡时，其实，你已然拥有了整个世界。
这句话是始初去咖啡馆时，一个日久相识的店长对我这么说的。
那天依然是个雨天，甚或太过深刻地缘由，但凡是雨天的来临，我都会有强烈地前往咖啡馆的念头。
馆内的温和爵士乐殊为适宜，玻璃墙的户外淅飒不停的雨水却略显烦躁。
窗外雨幕萦绕，
隔开所有烦恼。
在那香气锁店的晚间，
一个世界，无数悠闲。
第一杯咖啡是有些烫嘴的，又因为我有点猫舌头，是以总是要轻轻吹拂数次。
我跃上窗角的高脚凳，端着老旧的陶瓷杯碟，透过那咖啡不住涌上的香气凝望着整个雨幕的世界。
鼻尖被这黑衣人调配出来的雾气所挑动着，双眼却恒久凝望着远处那森罗万象。
整个世界似乎荒无人烟，人类的踪迹，在自然之前选择了遁去。
与其说是对自然的敬畏，毋宁说是对于神灵给予这一空灵治愈的惊蛰之雨的感激之情。
雨声逐渐隐去，咖啡亦渐的失去了原先的浓醇。
似夜间的至亮星辰，终将在天边悄悄溜走，在那光影不住消散的过程中，记忆诚短，璀璨永恒。
一切都将趋于寂静，哪怕雨滴久久不愿滴落。也许不久之后人间的谈笑声渐起，却也是在那珍贵的一秒之后。
在那深远的渊默，怀着殊为崇高的心绪诚心聆听。
那个雨音，即或暗淡消泯，亦如耷拉天穹的彩云，轻轻舞动，未曾离去。
（首发于公众号「森屿深巷」，勿转。）
文 ｜ 狩野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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