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篇
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
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
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百年孤独
01.
初遇川西，其实是在初三。
那时的我，被妈妈托了关系，从农村的学校转到了市里读书。我像一只丑小鸭一样，没有朋友，没有自信，有的只是内心一个人的孤独。
而当时的川西，很是耀眼，她甩着长长的马尾，走起路来仿佛带着风，高傲的样子像一只白天鹅，被众人簇拥着喜爱着。只是唯独那双纯净的眼睛，似乎总是掩藏着没有人能读懂的孤独。
一个很是耀眼，一个如同尘埃，像是两条根本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我远远地看着她在她的世界里大放异彩，而我躲在我的角落里平淡无奇。
真正认识川西，是在高中入学后不久。她剪了短发，总爱穿黑色的风衣，后面跟着一群小弟，英姿飒飒地穿梭在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时的她成了学校里一个痞痞的大姐大，而我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被她和她的小弟称为的姐姐。直到后来川西才告诉我答案，结识我，只是因为我的眼睛里藏有跟她一样的孤独。
02.
年少总是轻狂，在离高考还有遥远的两三年的距离里，我们放肆地挥霍着青春，为了心中那一点懵懂的爱恋。
寂静的教室里，大家都在安静地上晚自习。
川西让小弟们递了纸条过来：““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小妮子长大了，好事儿啊！”我回了纸条过去，并没问那个男孩儿是谁，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川西喜欢就行。
“姐姐，只有你这样说。”纸条又传了回来。
拿着纸条的我笑了，仿似看见了她害羞状如小女生的一面。我没再给她回复消息，低头去研究那道怎么都解不出来的数学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过，我的纸上也多了一串串的字符，眼看题目就要解出来的时候，川西的纸条又到了：“姐姐，你说吃100片感冒药会死吗？”
握在我手中的笔就这样被啪地一声扔在了桌子上，顾不上教室里面别人异样的眼光，我直接跑到了川西的座位。川西的书桌上果然摆放着一板板儿吃完的感冒药的空壳。
我拉了她的手跑出了教室：“你疯了！”
川西很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不卖给我安眠药，我只能吃感冒药。”
“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姐姐，爸爸不要我了，妈妈现在也不要我了，我觉得活着是一种孤单。”
“川西，姐姐在，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乖一点，我们去医院。”
我的心在流泪，却一直在伪装着坚强。我喜欢川西，是因为川西是我的影子，她所有的孤独喜乐都如同一面镜子似的，在复制着我的写照。
最终，我和她那些所谓的小弟拉着她去了医院洗胃。
管子插进她的喉咙穿到胃里的时候，很痛苦吧，我看着她紧缩的眉头和眼角流出的泪水。机器运转时，她全身痉挛。我的手按不住她的手臂，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痉挛。
那种痛她在一点点背负，我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在这种痛苦里已然后悔。我只知道她很痛，我也很痛。
洗胃终于在漫长的时间里结束了。或许是镇定剂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痛苦到了极致，川西就那样地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沉地入睡。
我拨了她妈妈的电话告诉了川西的事情。
03.
这一夜，川西的继父和妈妈因为在外地并没有及时赶过来。我守在医院里，看着她紧缩眉头的睡颜，自己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滴落到川西的被子上，晕出花来。
川西的父母在她出生没有多久便离婚了，后来妈妈再婚，川西便有了现在的家庭。川西从来不谈她的家庭，就像我从来不提自己的一样。
我们都是长在孤独里的孩子，像沙漠里的花一样，倔强地生长着。我们谁都不需要爱，却又一直又在渴望着爱。
第二天早上川西妈妈赶来的时候，眼里是噙着泪水的，只不过她一直在隐忍，并没有让它们流下来。她问我川西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答案：“川西说爸爸不要她了，妈妈现在也不要她了。”
川西妈妈的泪水瞬间决堤：“川西真是个傻孩子，她说她喜欢上一个男孩，我说你要以学习为重，不要让自己后悔。我没有指责，只不过当时的语气可能有一点生硬。”
妈妈还在哭泣地说着什么，而我却没有再听进去任何。是啊，川西和我一样，都是极其敏感的孩子。我们从小就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感知对方的喜欢或厌恶。
只不过我们都在伪装地应对着所有的人，很“开心”地笑着。唯独这一次川西不够坚强，她被孤独左右了思想。
川西出院了，跟那个所谓喜欢的男孩儿谈了一场不知所谓的恋爱。或许因为这场住院风波，她对那个所谓的男友也变得不再心甜，没几天便分手了。
04.
说不上为什么，自从那场自杀风波之后，川西似乎一直在躲着我。我试着找她去谈心，可她却离我更远。
她的那个黑色的小圈子慢慢地变成了大圈子，成员越来越多，她在学校里也越来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看着她跟纹身小青年一起吸烟，喝酒，称兄道弟，她笑得那么开心，仿似从来不知愁滋味。而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一直无能为力。
我继续躲进了自己的角落，安静地学习，思考，安静地看着窗户发呆，安静地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安静地喜欢一个男生，默默地守着自己的那颗不愿打开的心。
我的世界一片安静，川西的世界一片喧哗。
可无论你念或者不念，高考就在那里。黑色的高考季过后，我们都相继考上了不同的大学。虽上不了211，985，却也是有学校可读的。
我剪了留了很多年的长发，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城市读书。过往的、曾经的都似前尘往事，我不想记起，不想忆起，更不想再有任何纠缠。
我去了T城市，川西则去了Q城。自此，一东一西，我们两个人渐行渐远。
05.
大一的第一个假期来临时，班长喊了大家聚餐，要去给老师拜年。老师这个称呼，在我心里，一直是给学习好的孩子们留的。我学习成绩不佳，得不到老师的厚爱，也不想虚伪地满脸堆笑般去迎合他们。
可当我知道川西也在内的时候，我却突然改变了想法。我想去看看川西，我想知道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推开包间门的那一刻时，我一眼看见了川西。她似乎喝了酒，正躺在班长的怀抱里笑声连连，同学们也在开心地说着什么。我的推门动作到底还是惊动了川西，她坐了起来，对着我微笑。我回报以微笑，彼此却始终未说出一句话。
席间，川西还在跟大家开心地分享她的大学趣事，我则慢慢地退了出去。找了服务员，要了纸笔，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地给川西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我告诉川西，自己看了一部安妮的小说，名字叫做七月和安生，我很喜欢那部小说。
我知道川西肯定会去看那部小说，也知道她会懂我的意思。她和我之间的情谊，就如同七月和安生一样。我们都可以无底线地去包容和守护彼此。
我把纸条交给了服务员，让她转给川西，然后打车回了自己的农村小家。
自此，我再未参加过任何聚会，也再未踏入过那个有着和川西回忆的城市。
下 篇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
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叔本华
01.
再次听到川西的消息时，是她要跟丈夫离婚的时候。
那个时候，川西的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我的电话，她哭诉着给我讲了川西的故事。
川西在大学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孩儿。刚毕业两个人就私定了终身，并有了身孕。可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男孩儿在老家是娶了妻生了子的，连同大学都是因为家里有钱而赞助上的，他根本就没有才华。
川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经不起流产的手术。在男孩儿离婚后她勉强答应了与之结婚。可婚后没多久，这个所谓的丈夫又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女友。
川西对于爱情没了所谓，她一个人在家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和前妻的儿子，偶尔还要去管理公司。可这个丈夫酒醉后还是会家暴川西。
川西咬着牙忍了一年的时间，她验了伤，留了证据，转移了公司的财产，终于跟这个男人说了离婚。男人哭着二十四小时跪在川西的家门口，川西却从未动容。
川西妈妈给我打电话，本意是想说离婚对一个女人来说很不易，她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的苦，她希望我可以劝劝川西。
可我知道川西的想法：“要么给我很多很多的爱，要么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川西是不可能再次回头的，那个男人注定会失去她。
02.
真正见到川西的时候，我也已经结婚生子，虽然日子不算太富裕，可勉强也算幸福。
我是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习惯了长时间躲在阴郁的角落里独自舔伤口，而我的男人却总是一把把我捞出，让我瞬间被阳光暴晒，让那些消极的阴暗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我想过日子应该就是找这样的男人吧，一个可以治愈你孤独的人。
打开心结的我第一次去找了川西，那时川西已再次结了婚。那个男人大他几岁，给了她足够的呵护和温暖。我着实为川西高兴，却不知怎么表达出口。
深夜起身，我自己坐在书房，把想说的话敲击成文字邮件给了川西。川西并未回信，几个月后，我在她的Q空间看到了她的日记，她说她在印度的深夜里，一个人一遍遍地读我的信，直到满脸泪流，不能自已。
我坐在电脑的这端，一样泪流满面。我和川西，有太多的相像。我们都是彼此的镜子，谁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似乎都能让对方感知在心里。
我以为川西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有爱她的男人，有她爱的孩子们。
03.
你在干嘛？
跟同事小酌，有事？
想你。
爱上男人了？
男人的她自杀了。
明天去看你。
川西的微信没有再发来，我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到黑，蓦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地铁，飞机，出租车。当我一个人拖着行李风尘仆仆一身臭汗地来到川西的美容院时，她正在吩咐美容师准备房间，给我做美容和按摩。
我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好吧，她川西还能安静下来担心我晒黑，就说明那个自杀的女人没有事情。
我确实累了，换了衣服，躺在了床上等着被人伺候。川西则躺在另外一张床上陪我。
“姐姐，我昨晚一夜没睡，在菩萨面前跪了一夜，祈祷那个女人的平安。”
“你爱上了那个男人？”
“是，许久不曾爱人的心又被打开了。”
“美容院生意怎么样？”我换了话题。
“美容院生意还好，就是外贸公司最近有点紧张。”
“不是一直在盈利吗？”
“前些日子他的公司有难，我转了两千五百万给他。”
“他长得帅吗？”因着那两千五百万，我似乎看到了川西爱情的裂痕。我又换了话题。
“嗯，挺帅的。”
“一起吃个饭吧！”我想看看那个他是不是骗了川西的感情。
“晚上吧，去他的房子，一会儿我给他发微信。”
我没有睁开眼睛，继续享受着按摩带来的舒服，愁绪却爬满了心头。听川西刚才的声音，那满满的幸福和娇羞感，让我又想起了学生时代她说爱上一个男孩儿时的小女人样子。
04.
那个男人的房子，其实还未做正式的装修，只是简单地摆了几件家具。看着川西在这个屋子里轻车驾熟的样子，想必两个人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
男人泡好了茶，打开了川西爱看的电影后，去了厨房准备饭菜。川西像一个幸福的小孩子，窝在沙发里傻笑。
我起身，去厨房帮忙。
“你很会做菜？！”
“还好，小时候家里穷，需要照顾弟弟妹妹，便学会了。”
“你爱人没多大事儿了吧？”
男人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没事了。”继续切菜。
“你后悔吗？”我直奔了主题。
男人的手又顿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已经打算跟川西谈分手了吧？！”
男人把刀狠狠地放在了菜板上，压抑着声音说道：“是，我想分手，我家里两个孩子不能没有妈！”
啪，茶杯掉到了地上。川西在门外听见了这最后一句分手的话。男人和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川西已经跑上前抓住我打我：“你来就是让他跟我分手的对吗？！”
“川西，是我叫他分手吗？他只不过是在一个外人面前承认了他的后悔而已。你看清楚好不好！”我抓住了川西的手，却止不住她的疯狂。
她不依不饶地来打我，我无力还手一个疯子似的她所带来的的拳打脚踢。男人一直在拉开川西，可川西却连他一起打。
最后打不动了，她自己去碰墙。我和男人去拉她，她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你们知道我有多苦，我十六岁午睡醒来时，发现继父掀开了我的裙子，我也曾视他如父，敬他为亲，可我的梦在那一刻全碎了。我不敢告诉我妈妈.，我不敢......。”
川西还在说什么的时候，我跑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我不想听到川西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诉说心底隐藏地不愿吐出的不堪。
“川西，姐姐错了。你想爱就爱吧，如果他也爱你，你们两个怎么样我都支持，不要作践自己。”川西只是在哭，泪水流到我的手臂上，像洪水开了闸，止也止不住。
可就在这一刻，男人的孩子打来了电话，说是妈妈要求他回家。
川西的泪瞬间便停了。
05.
出了那个房子，川西不想回家，我们俩打车去了附近的清吧。
两瓶啤酒下肚，川西的泪又掉了下来：“姐姐，你想不想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事儿。”
“嗯。”
“姐姐，这么多年，我的公司做的也算不错。可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这个局那个局，只要有会议，我都要去赞助，只要有应酬，我更要去赞助。掏着钱，陪着笑脸，还要被他们的女人骂着川西是个狐狸精。
我的那个现任的丈夫，投资什么什么失败，给个厂子，他能给你搅黄了。生意场上，只要他出马，人家都不放单。所以，我还要去赔笑。一家子，前妻生的，后娘养的，加起来好几个孩子，谁都要钱花。
去年我有一阵子没消息，其实我被关进去了。N城市有个案子，牵扯了我，说我经济犯罪。在里面的7个月，暗无天日，我仿佛又一次经历了生死。
可我的那个好丈夫，在外面搞了一个又一个，连我美容院的女生都不放过。我知道今天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那两千五百万“爱”上了我。可我在被人宠，被人爱的时候，我的心是欢愉的。
我也愿意去爱一天，哪怕一个小时。姐姐，你知道吗？我很孤单，孤单地想像当年似的，吃一把药，可我又怕你们会救我，我又会如上次一样生不如死。”
我的泪就那样泛滥开来，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川西，我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我又想起了那篇七月和安生。
我想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把爱我的男人让给她，去爱川西吧，不要爱我，让她幸福就好。
可是，我除了一杯一杯地喝酒，还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如同当年一样无能为力。
06.
夏日的街道，喧闹已然收起，寂静的街头。我和川西摇摇晃晃着，我们笑得是那样的无力和无奈。
人这一生，几多春秋，我们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追逐，却总是看不到光明，得不到爱。爱情也好，亲情也罢，这所有跟“情爱”有关的字眼似乎跟我们总是无缘。
是因为我们还在追求爱的欲望吗？所以才会痛苦万分？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说：“如果爱，请深爱。如果不爱，请放手。”
自始至终，我们终究都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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