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

北京的早高峰是能要人命的。蜂拥的人群最看不起的就是尊严。别管你高矮胖瘦，身上穿的脚下踩的肩上背的尽是什么名牌A货，全都被挤在肉群里，如果这时候胆敢有谁喷了香水，挥发出来的必然是缺了品的味。

茜文还没从梦里真正醒过来，上头似的任凭两个小鼓槌捣着太阳穴。在地铁门外的时候，它是一座伟大的建筑，承载千万人的理想和生活；进地铁门内的时候，理想就打滑溜走，只剩苟延残喘的生活。到真正的地铁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就已经无声的喧嚷起来。

“你走不走啊，不走闪开点。”

“前面的能不能让开，没看见左边的电梯都是走路的吗。”

“你要是二维码还没调出来要不要靠边站，你挡在口子上是几个意思？”

“地铁上就别秀了吧，你俩手拉手中间过个人都费劲。”

人们嘴巴紧闭着，要说的话已经悬浮在空中。只管让黑眼仁盯紧手机屏幕，这样就没人能证明你分明是盯着前面一个粉色头发女孩的毛绒拖鞋，嘴里嘀咕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茜文被人群推进铁门，她心里道了声感谢。如若不然，她的小身板可别想挤进已经塞满了的铁皮旅行箱里。旁边的男人和已经在车上的女人站了脸对脸，如果没有像猫一样粘人的女朋友，这家伙可能是第一次跟异性如此近距离地你吸我的阳寿，我闻你的口气。茜文眼瞅着那位男性艰难腾出一个空间然后转过身去，留给女人一个并不宽硕的后背。但是自始至终女人都是眼盯着手机。所以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可能存在的不存在场景，盯着手机就代表什么情绪都没发生过。

茜文撅了下嘴，脑子里的幻想快要戛止了，这可不好，一个丰满的早晨应该是很多生活的残渣拼凑起来的。茜文正要拿出手机习惯性的开开关关，看看时间什么的无关紧要的东西。手机是黑色的，背景是一个没有合拢的金属拉链背包。用下巴往里探了探，鼻孔看到有一些类似钞票的东西。那就是钞票！有粉色的，有蓝绿色的。茜文脑袋不动，黑眼仁往左撇往右撇，确定没人看自己，她轻轻拉上背包的拉链。“你在干嘛？”

“哦，你拉链开了，我给你拉上。”

皱眉，耸肩，左侧肩膀降右侧肩膀抬，背包滑下，手接过来。动作一气呵成，茜文感觉大事不妙。

“我这里面还有一张地铁卡呢？里面充了好几千呢？”

茜文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是，我地铁卡丢了，你动了吗。

“我没动你的东西，就是看见包开了，给你拉上。”

“咦，那我的卡呢。”

茜文又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是，分明就是你偷了。

茜文没再说话，丰满的早晨太过于丰满也不好，三高脑血栓双双唱起双簧。周围人把眼光贴在茜文头发丝，眼睫毛，手指缝里，看看那一堆似乎不是很干净卫生的东西。茜文把眼光投向谁，谁就已经在低头看手机。“不会吧，都什么年代了还偷东西。”茜文循着声音追过去，那里只有一个拿着电话略显焦头烂额的穿一身职业装的中年阿姨。

茜文还想争辩什么，发现自己的手仍旧停在前面那个女人的背包上，拉链刚刚要锁合完毕。

扭头，眉骨上拽，两只单眼皮的内双被拉了出来，疑惑的嘴巴抿了抿：“嗯？”

“你的包开了，我给你拉上。”茜文的声音似乎是旁边发出来的，并不经过她的胸腔和舌头。

“奥，谢谢，我没注意。”口罩随着罩在里面的颧骨往上薇翘，她的眼睛还弯成一个并不是要质问的好看弧度。“谢谢啦！”

茜文笑了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