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似什么？久未想到了，因生活的逼迫不容我腾出这么一块时空，尽情地去怀念，哪怕得不到全方位的愉悦之情又有何妨？我即是这么想的，哪怕只是鸡零狗碎的片段，乃恐怖的，使我欢喜的，彼时之惆怅，热切的希望，种种……倘能原原本本，令我重新发生跟当时一样的感觉，心慌害怕，或不顾一切，那该多好呢？

原来的我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貌？真是好久好久不曾念及，直到愿意为此题而写些什么，其实我还是不能完全还原那时的自己，那是个已然死了的我，仿佛如此，真不敢继续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现在的我何尝不是也在死去？那就想几件童年里令我快乐的事罢，那还是应该很容易的。

六或七岁之前我跟大多数人一样，那段时光的记忆鲜有深刻的，令我不能或忘的只有一桩，却也是从别人的复述里我才找到那时的自己，才能多多少少想起一些。

我的胆大从那时已经有所体现了，真的，但凡有人对我提起那一幕，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因为那时的我已经隐隐约约晓得鬼乃何物，失去灯光的时候每每会怕得不要不要的，尤其发现突然身边无人，独自身陷黑暗，恐惧之情现在还能想起，想着想着又会想多了，可那时的我却不怕死人，大人们却怕，现在我也怕了，无知无畏，的确如此。

我得叫她什么呢？她是我奶奶的亲妈，这个我知道。她有一天终于死了，可我却没觉得她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记得她不肯跟我说话了，从表哥的复述里，相关细节似浮出水面，当时的我曾用力抓住老太太的手，问她为何不肯说话，好像我挺喜欢跟她说话似的，但有么？真想不起来了，尽管表哥曾提醒我，每次老太太见到我，总肯于我好吃的，似乎是一些别人不易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罢？老太太确实予我印象，却让我无法描述，模模糊糊，应该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六七岁的时候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而浑然不觉，现在我却做不到了。

上树乃经常事，不曾入学的时候就已学会，真不惧它有多高，但凡我能掌握自己的力，那是非爬不可的，因为喜欢，因为一旦爬上去，必会发现一个不同的世界。入了学即怕老师，好像这一类跟我天生冤家，尤怕戴眼镜的女老师，不巧的是那时我校的大队辅导员就是这么一个。所以不曾爬过学校里的树，毫无印象，难道因为怕老师看见？好像不对。因我经常爬杆，教学楼的正面总有旗杆，当时的学校大多占地有限，尤其小学，大多只有操场没有跑道，只是以便大家向红旗敬礼，盖莫例外，这时最能体现平等，不论师生，校长也不可免。

爬杆从未被老师骂过，这是我的印象。戳于地面，及于三层教学楼的楼顶，自练习始，终于可以爬到顶端，究竟用了多少时间，令我手心磨出过多少泡？全已不记得。唯记得那时的自己可以不必旋梯而上才能到达教室，爬杆而已，跟同学一起出发，几乎同时到达——倘他不背着我跑上三楼的话。这一幕倘被体育老师看到，即便未被口头表扬，赞许的目光总是有的，对此我有印象，只是再也不能记起老师乃who？

偷馋必不可少，尤忆奶奶的竹篮，因怕被老鼠吃掉，也怕被我偷，所以将竹篮吊起，使之高高地悬在上空，或系于架在空中的晾衣杆，也许是个钉在屋顶的铁钩，反正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竹篮里的水果黄瓜番茄之类不会莫名消失。因为难度增强，所以偷吃到的话就会无比快乐，本来，偷吃这个行为便已因为别人的不敢而使我深感快乐。

遗憾的是当时尽管胆大却不敢与人斗殴，被人打哭亦乃经常，但我绝不告状，奶奶细心，常常发现我被人打过于是问我，支支吾吾，我大多不说刚被表哥揍。等到了初三以后我学会打架从此只见别人哭，此段历程相当漫长，这时不提。

我数学一直不错，小学期间每一个教我数学的老师都曾替我骄傲，也为她自己，我的好成绩的确离不开老师的启迪与耐心，此事终生不忘，老师手香。奇怪的是，从小学到初中最惮所有的语文老师，不论男女，一概让我怕的要命，可现在的我却独爱文学，形成独有观点：每一篇，每一句，都应该出现那样的字，舍其无他，非得替代的话会令我痛苦。这又是后话。

游泳，也是那时学会的，诚如爬杆我爱，对游泳的喜欢也是无可道来，莫名得很，好像我真的曾经是条鱼。尽管有一次在河中戏水险些淹死。那次表哥救了我，小伙伴们全跑光了，所以自那次起不再恨他打我。

还有撒谎，也令我印象深刻。这个本领的培养自童年始，至今已炉火纯青，睁眼说瞎话，我并不比一戒弱。

2019.07.26.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