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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青城山中有一座庙，庙后头有一棵许愿树，枝干上挂满了善男信女的许愿袋。
每天仍有新鲜的许愿袋被抛上树枝。
早些年，许愿树还是枝繁叶茂，随着世人愿望的增加，许愿树的叶子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他怀疑自己要提前步入中年秃顶的危机了。
许愿树昏昏沉沉地想。
许愿树其实自己也记不清，他活了多少年了。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吧，听多了晨钟暮鼓，闻惯了檀香，阅过了太多的众生相，他觉得自己应该早已麻木了。
时间的流逝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他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继续睡了去。
02
听说把愿望写下来放进许愿袋，抛上最高的树枝上，就能实现。
小雪抛了好多次。奈何她人小，力气也小，别说高枝了。连最低的枝头都够不上。
小雪张开嘴巴，哇哇大哭。
声音尖厉，吵醒了昏睡的许愿树。
他看到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娃，约摸六七岁，模样还没有长开，胖乎乎的一团，仰着脖子，嚎得像一只揉皱的小花猫。
许愿树忙问：“小盆友，你哭啥子啊？”
小雪四处瞅瞅，并无旁人。
03
许愿树又说：“别瞅了，今个清明，大家都扫墓去了，这里不会有人来了。”
小雪这才意识到跟她说话的是许愿树：“你，你会说话？那，你能不能把腰弯下来？”
小雪举起手中紧紧攥着的许愿袋。
虽然许愿树很想说，许愿这玩意儿压根不管用。但看着小雪认真的表情，几百年来，他第一次弯下老腰，让小雪把许愿袋挂在他最高的一棵枝桠上。
小雪挂好许愿袋，开心地摸了摸许愿树的树枝：“谢谢你。大树哥哥。”
“……”
许愿树一口老血差点上了脸，他少说也有五百岁了，而且都秃顶了快，怎么能叫他哥哥呢？
“要叫大叔。”
小雪已经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许愿树有点难过，在小雪把许愿袋挂在他枝头时，他已经看到了她的愿望。那是一行歪歪扭扭却很认真的小字：小雪希望娘亲能回来，跟小雪永远在一起。
可是她娘亲，在三个月前就去世了啊。这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03
第二天，小雪又来了。她说她来看看她的愿望袋有没有被风吹下来。听说被风吹下来就不灵验了。
许愿树在风中轻微地晃了晃脑袋，他真想告诉她，不管会不会被风吹下来，她的愿望都不可能会实现了。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任何人的愿望。
他不过是人们美好心愿的一种寄托罢了。他根本没有通天的灵力，能帮助世人达成心愿。可，看着小雪认真的脸，他实在没脸说出口。
许愿树沉默了。
小雪叨叨地说了很多。天黑前才离去。之后，小雪每天都会来看看她的愿望袋，再跟许愿树聊会天。
小雪说累了，便会靠着树干，坐下来。有一回小雪在树下睡着了，许愿树用枝条一直帮她驱赶蚊虫。
睡梦中的小雪抱着枝条，一直叫：“娘亲，你终于来看我呐。我好想你啊。你走了之后，他们都欺负我，骂我是野孩子，我虽然没有爹，但是我有娘啊。我不是野孩子。娘，你不要再离开小雪了，好不好？”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像电流般遍布许愿树的每根纤维中。
04
一场暴雨之后，夏天也结束了。
小雪欢快地来找许愿树，还没到跟前，就高兴地嚷嚷：“大树哥哥，我的愿望实现呐，我的愿望实现呐。啊——”
庙门后头，光溜溜的，连寸草都未有一棵，小雪慌了，问了庙里的小尼姑，却说，他们从未在庙后头种过许愿树。
小雪跌跌撞撞地下山，在半路上遇上前来寻她的娘亲，她一头扑进娘亲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亲，大树哥哥，不见了，他们都说没见过他。”
“还好，娘亲你还在我身边。”
“嗯，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哪怕，我的身体有一天消失了，我的灵魂也会永远陪着小雪。”
05
那日，许愿树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我要怎样做才能帮小雪实现她的愿望？请佛祖成全。”
“用你百年的树魂，可换回她娘亲十五年的命。只是，你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你可想好了？”
“十五年，很值，我这一生，从未实现过任何人的愿望，却白白担了那么多年许愿树的名头，如今，终于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这让我觉得，做为一棵树的生涯，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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