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識

作者: 紀酷酷 | 来源:发表于2019-05-17 08:33 被阅读0次

現在的我在芸台書捨，坐在書捨的椅子上，趴在書捨的桌子上，想點關於書的事。這事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應該是高二的元宵節里。因為學校與家離得遠，而且家裡又處山上，與處山間谷地的學校氣溫上有甚大差異。那個時候家裡又下起了小雪，所以我父親恐我開學報名遲到，就早一天將我送到了學校。（關於元宵節這個說法，這裡補充一點。這裡說的元宵節指正月十四而非正月十五。正月十四為元宵是天台的習俗，我是天台人，所以此指正月十四那天。）這個過年過節的尾聲里，仍帶著些許的年味。那天下午老父將我送到學校，隨後離開，半句關心的話也沒有。我說不上什麼心酸，左右也是習慣了。只是看到空蕩蕩的教學樓，空蕩蕩的學生公寓，空蕩蕩的塑膠跑道……偌大的學校，除己之外，鮮有一人的寂寞空虛無所適從之感難免升起。所以，我選擇了出去走走。

平橋這個鎮，不大，但徒步走，也需耗費些許心力。為了打發時間，我或緩步或疾行地穿過大街小巷。時間分秒流逝，腳步從不停滯，卻不嫌疲累與厭煩。我極力去尋找那些過去曾見的或者不曾見的新鮮生趣的事物，並刻之以腦。因為再過半日，這樣即使是有些枯燥的獨處時光，也不再屬於我。

從易購超市出來，我踱步到了那個廣場旁的一個花店隔壁。此時這裡的場景與我上學期期末離開前有些不同。花店隔壁原先是什麼店我也忘了，只記得元宵節看到時，是賣各種明星海報、紀念品、新年對聯之類的東西。一切花花綠綠，令人眼花繚亂。年少的時候，還不能十分克制自己，也會開啓傻呆傻呆的追星模式。我去問店老闆，有無趙麗穎或是陳曉的海報。老闆說趙麗穎的好像沒有（那時趙麗穎還沒有如今的大紅大紫，補充時間2019.05.17。呵！當年蠢事當年蠢事不解釋了！），陳曉的好像有，但是鑒於外面堆得雜亂無章，如果真要，就得看我找不找得到的運氣了。貌似運氣還行，海底撈針大浪淘沙般的搜尋模式，也終於能讓我在一眾雜七雜八的五花八門的海報里，翻出陳曉的海報。老闆坐在那個店裡面，我在外面翻騰，翻騰到了去裡面找老闆付錢。

進去裡面的店，才覺得這外面的場面與裡面的空間，還真是個鮮明對照強烈對比。裡面的面積，我估摸著，也就五平方米。裡面卻是少了外面這些花裡胡哨的玩意兒，多了些陶冶性情的物件兒。比如，我進門目光鎖住的沈石溪、老舍、魯迅等名人名作。這些都不是全套的書，都是名人零零散散的書，可以從同一系列的書，但是書封風格都不一樣看出來。所以，顯然這些書，不是拿來賣的。我雖然不是酷愛看書的娃子，但是似乎也與生俱來對書會有莫名的親切感。但凡是稍稍感興趣，我必會捧起輕嗅書香。所以，這次，也不例外。同時，也是在這樣的小店裡，看到名著，更是一驚。所以，目光就止不住流連。

老闆似乎發覺了我眉目間的意思，竟囑意我可以隨便翻閱，隨即還問我有沒喜歡的書以及最近有沒看書，並說到他最近在看沈石溪的書。我雖是個不曾看書的“紈绔子弟”，但是對書本里散髮的清新文雅又是難以抵擋，於是止不住與老闆溝通交流了起來。假模假樣地開啟一本正經高深莫測高貴冷艷的嗶嗶模式，小抒一些聽似內涵深刻然而虛無實貨的看書見解。也不曉得老闆有無覺察出我拙劣做作的表演，不過那時內心確然是淡淡歡愉的。老闆想來也是健談的人，於是便與我說起來。我與他雖然從未謀面，但是卻感覺溝通毫無障礙也無芥蒂，就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可以有說不完的話。

後來，老闆說我喜歡哪幾本，帶回去看看無妨，說以後還回來就可以了。我想到即將讀高三，沒有時間再去看書，忽感惘然悵意。於是對老闆說明看書時間不多，恐怕沒有太多時間可看。而此前與老闆的閒談中已得知他明後天就會將這裡的所有東西撤走。這裡只不過是過年了掙點外快而已。老闆卻道無礙，說他等到桃花節到了的時候還會回來，那個時候還給他，也是可以的。而那時離桃花節，差不多有兩三個月時間，也是足夠看書了。既然他如此說，我也沒有推辭，就真挑了幾本。

其間，他還問我喜歡看魯迅的書否，我答先生的書還沒一本有好好看過。他說他家裡有先生的全套書籍，這裡只帶了幾本。我一時沒有答話，自感自己實在太遜了！

後來我拿了什麼書，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有拿一本通俗兒童版的《三國》。話說兒童，實在一點不兒童。遣詞造句的排版，讓我這個到底算讀到高二的文科學子，還要費點腦子去理解，而且裡面偶爾，也露一兩個生僻漢字，不翻字典，還真不知讀音釋義。後來看時，我就想：這就是兒童版？我是有多無能啊？還是現在教育太忽視國學教育了，以致於學生對古文的掌握太不夠火候。所以連古白話，也看不太懂了。其實想想，也的確如此。其中紙頁已泛黃，書封已破損，看出版時間，是一九八幾年還是一九七幾年來著，怪不得如此。好像自己就拿了三本還是兩本書的（《三國》是其一），不過沒想到老闆主動給我介紹了幾本還盛意邀我拿幾本。於是我接下了。

記得一本是講一個童話作家童年的故事，裡面有隨書配的漫畫。漫畫也是一個知名漫畫家配的插圖。這本書他說很珍貴，因為上面有插畫者的親筆簽名，還配了個可愛的漫畫女孩。那女孩就是書中寫到的童話作家的初戀——一個時常穿藍底白點連衣裙的小姑娘。而簽名中的人物則隨意點了，只是用桔色的水彩簽字筆隨便畫了個。雖然畫風一樣，桔藍卻是完全不同的顏色。本來我就對這個作者一無所知，現在看過時間又太久，而書名著實太長，我也記不得此書書名了。

還有一本是一個僧人所著，老闆說是在台灣機緣巧合得到的。曾經在台灣他拜訪這位法師，法師在他臨走前贈了他自己所著的書，又贈他兩大箱別的書。而兩年前的那個元宵節，那老闆又將那書給了我。當然，和尚著的書，是關於佛理的，只不過結合實際比較通俗罷了。同上，此書書名我也是忘了。其實根本原因是此書我沒有完全看完，所以沒有記住。而上面說到的那本，則是雖然看完了，但是興味缺缺，所以記不得。

當我提著他借給我的書回到宿舍，明月夜裡躺在空蕩蕩的宿舍里的硬床板上，想來仍覺玄幻。後來，很快眼一闔一睜，就是開學了。與同桌說起此事，同桌有不信，甚至一度自己也覺得是在講一個人的故事。既然講故事，那自然是不存在的了。可是每逢週六的休息日，我再度解開那個裝著書的塑料袋，觸摸著書的扉頁，才感那是真實存在的。當一個個休息日過去，我一遍遍解開袋子、翻開那本本書，那曾經和那老闆談話的記憶在腦海裡深入淺出。

而下面，我還得說一本。而這一本，我是真切地記住了書名。而且，直到現在，對這本書的印象，還是挺深刻。此書是李約梵、李鈺瑩（李子玉）夫婦合著的《戀戀浮城》。一本黃昏戀之間的情書，通俗易懂點可以這麼歸納。而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此書我真正開始讀的時間很晚了，還記得我是在一個百無聊賴的黃昏頭翻出此書，從天色尚曉到天降黑幕，看得入情，竟然恍然不覺。而在看的途中，亦不免潸然淚下豈止一次呵！後來，我又網購了此書的姊妹篇《過平凡日子》看，依舊情動如初看《戀戀浮城》。《戀戀浮城》也是老闆推薦我看的。他道此書極珍貴難得，因為此書上有著者二位的親筆簽名。可是沒想到在他向我介紹此書時，我有些看的慾望，他本此書萬萬不借的，終於一個「腦門衝血」將此書借給了我。

後來問我是否要塑料袋裝起來，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還主動去找了個大袋子裝好了給我。隨後，我們又一陣閒聊，我聽他談及他的理想。他說希望有能力了，在平鎮開上一家24小時的免費書店。可以讓人免費看書，賣書少，主要是提供一個場所讓人看書。他說每年貼上多少電費房租，就是為了能讓家鄉小鎮多幾分文化氣息。當真想的長遠與豁達，不禁欽佩至極。也聽他說他有一個QQ群就是天台的書友群的，裡面都是愛讀書的夥伴。聽著看著很樂觀的大男孩老闆，也有幾分悵然。他亦坦白說近些年來書友因家庭事業等等原因，難以組織大型的書友會，很是可惜。後來，互留了QQ號。但是鑒於那個時候，我沒有像樣的手機而且極少登QQ，後來把那老闆留的QQ紙條也不知丟向何方了，所以聯繫一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問過同桌幾遍桃花節是什麼時候，也在一次次的詢問中忘了與老闆約定的歸書日期。終於，錯過了，才恍然想起。我等不到「落花時節又逢君」，只嘆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現在想起來，我連那個大男孩老闆的名字都沒有記住呢！曾經應該是有問過的，而現在，不說現在，是老早就忘記了。年少時可以血氣方剛激情澎湃的許下什麼「永不相忘」的諾言，實際漸漸長大，才知什麼都是靠不住的。唯有一次強過一次地充實豐富自己的大腦，那些美好的經歷才不致於遺忘得太快。

現在，老闆借我的書，我仍舊藏著。就在我摞成一疊的自己小屋的一角，同自己買的獎的撿的書放在一起。我也只有在每次真實看到那幾本書靜靜躺臥的書，記憶才清楚分明地告訴我這不是虛幻構築的故事，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實。

兩年後，我來到杭州。現在，我坐在杭州的芸台書捨，忽然想到往事。我在想：那個大男孩，不正是想開一家芸台書捨一樣的書店麼？

相逢何必曾相識

（原作於2017年1月16日杭州）

後記：這是當初剛剛畢業也算輟學，剛剛高中畢業出去杭州打工的第二年，在杭州的芸台書捨寫的。就是上書的時間，我寫東西有留時間地點的習慣。

早兩年去過杭州的，並且經常去杭州各種圖書館的，應該能知道這個書店——芸台書捨。地址就在杭州口腔醫院的一樓，書店對門隔一條小街似乎是一個酒店店式賓館，這附近有高架橋。書店很小，偏小清新風格，二十四小時營業，店長吧員不會強制消費，看書蹭睡沒人管，但是絕對安靜不嘈雜。據說是浙江著名主持人華少開的，就是方便驢友年輕人蹭電充蹭地睡。

但是我去年，也就是2018年底，這個2019年的春節去杭州打寒假工，再準備去看一眼。結果發現裝潢什麼幾乎沒有變化，但是書店關了不營業了。我估計也是長期福利式營業，入不敷出，難以為繼了。畢竟杭州房租地價那麼貴，那裡的位置雖然比較偏，但是也靠近西湖那邊，越靠近那邊越貴呵！

這不是個故事，就是個事實，即使如今想來，自己都覺玄幻。那時在外，老闆送的幾本書也沒帶身邊，印象也模模糊糊。後來輾轉兩年，再回到家鄉，這份關於書的記憶又鮮活起來。因為老闆贈予我的書我至今留存，家人未動我房裡任一擺設，除了積灰而已。“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確有這種大夢三生醍醐灌頂之感。

對於老闆，我覺得說謝謝罷，有些矯情了，只是難免遺憾。我想倘若有幸，茫茫網絡中，他還能看到我的文字，他能想起來我，我也真想同他結識。若有知情者，在看諸君，也請聯繫我，可直接在下留言。而未能三生有幸，遇見你，罷了罷了，徒然當個經年舊夢，亦真亦幻，也當慷慨擊節讚歎“相逢何必曾相識”！

贈書附圖